《灿烂星辰》萝卜叶子

4、第 4 章

　　可是，
　　奉凌端回家仔细绕了好几天，仍然感到骑虎难下。

　　如果。真的拍同名电影的话，以观众现在的呼声，他铁定能把李星炀找回来。

　　但是以他一个电影人的良心呢？

　　本来他不是很爱抽烟的一个人，这几天烟烧了真不少。奉凌端必须想自己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此刻想见李星炀的心，居然盖过了他一个电影人的良知。他几乎都要放弃自己的坚持，打电话找台长顺便屈服了，没想到，手贱，翻到师兄的微博。

　　师兄吴念，是奉凌端读研时候自己教授的得意门生。吴师兄从学校毕业时，教授特别特别想师兄留校。
　　师兄坚决不干。就那样义无反顾走了。

　　去年师兄就进驻西藏拍片子。今天一晃小半年过去了，师兄还驻扎在那儿。
　　微博里是白雪皑皑的卓木山谷，湛蓝湛蓝的天空。延绵不绝的山岩。雾凇披挂的盛景。
　　那是一片能够洗涤人心灵的净土。

　　难得的，师兄放了一张自己的照片上去。
　　奉凌端凝视了那上面的师兄很久。

　　吴念师兄停在奉凌端记忆里的模样，是白净白净的，长相很秀气的阳光大男孩，可是此刻展现在奉凌端眼前的，是个粗粝的，黝黑的汉子形象。
　　北方的风长期吹拂打造的结果，就是师兄整张脸看起来既沧桑又干裂，眼睛旁边仿佛刀刻出的一道一道纹路，一笑，纹路更深了，几乎入鬓。还有一张照片，是师兄伸出来的手掌。又粗又糙，上面一道一道的横纹竖纹，还有一串一串血泡，怵目惊心。

　　奉凌端几乎落泪。
　　一个电影，拍一年两年光景，为了日出，为了日落，为了某个场景，和老天爷搏斗，和天气搏斗。
　　早出晚归，哪怕承受生命的危险，不惧怕严寒，不惧怕□□的疼痛，即使，这样辛辛苦苦拍出来的东西，或许没几个人肯掏钱进电影院观看。

　　可是，就这种劲儿，他宁愿像师兄这样，也不愿意随随便便花十几几十天功夫，就拍一堆时令的垃圾。时间一过，新鲜劲儿一过，就没人再肯掉过头多看那坨东西半眼。

　　他一直都那么认为，你付出多少，就能回馈多少。或许这次效果不显著，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如果自己真屈服了，扯出来的这堆玩意儿，对那样辛苦劳作的师兄，对这年头还肯踏踏实实，不浮躁不趋炎附势的影视人本身就是一种讽刺和嘲弄。

　　李星炀，奉凌端心里默念。我可能还是不够爱你。所以，抱歉。

　　想好了，再面对媒体的死缠烂打，奉凌端终于说了。不。

　　“关于花美男的同名电影，只是电视台单方面的意思，和我无关。”
　　记者大惊失色，赶紧了把手中的麦更攥紧了，塞到奉凌端嘴边，身体发抖，“奉导的意思是？”

　　奉凌端闭了一下眼睛。知道这一关难过，心一横，“我的意思是，以我个人来看，我认为做同名电影，可能只是追逐短期的经济效应，但是，按照电影人长期的发展来看，长此以往，势必会造成电影业的萎缩，这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思考，抱歉，其余的，就无可奉告了。”说完，他礼貌的弯腰，礼貌的单方面结束了这次的采访，然后在一众大小媒体面前毅然决然离开。

　　必须要这样，他内心笃定，这次快刀斩乱麻，把自己拒绝的意思说清了道明了，从此之后对任何人都笑曰，无可奉告。

　　果不其然，第二日看新闻，首页全炸了。都是他的发言，他的声明。也不出奉凌端的预料，各种各样的猜想甚嚣尘上。什么这都是花美男班子的炒作罢了。什么这都是奉凌端为了博眼球而出的一种策略等等，甚至还有人来个奉凌端身家的大起底，连他大学时候追过学校的校花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居然也八出来了。这个圈子真是个鱼龙混杂的风水宝地啊。

　　弄的奉凌端一个脑袋两个大。

　　这一步棋，不知道是险棋呢，还是错棋，反正奉凌端心里很清楚，电视台那边，电影制作公司那边，他算是彻底把人给得罪了，某种程度上看，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反正都这么着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奉凌端心里当然明白，这个同名电影，他不做，多得是人趋之若鹜。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媒体放出风声，由他的同门师兄徐宗旭担任“战斗吧花美男”电影版的导演。
　　一时间，所有媒体把风向都转到了徐宗旭这边，奉凌端瞬间被撂到一边。

　　迟早得适应这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的圈子啊。明明不在镁光灯下，奉凌端倒是松了一大口气。唯一的遗憾就是，或许这辈子就和李星炀彻底失之交臂了。

　　但奇怪的很，他明明每天都有很注意哪怕蛛丝马迹的“战斗吧花美男”的消息。
　　也看到吴晗，韩秋石，李则恺，几乎除了李星炀之外，所有人加盟电影的消息，唯独不见李星炀哪怕一星半点儿的讯息。

　　就这样，李星炀仍然杳无音讯着。尽管，这个名字仍然频繁出现在报纸的字里行间。尽管，他没有完全被人忘却。

　　奉凌端心里堵堵的。忘不掉和李星炀别离的那天下午，男孩拄着拐杖，站在军队基地的铁网边，一直朝他们那边看着。
　　他过去，只是淡淡说了句，“去休息吧。等我们回来。”

　　李星炀点点头，对他很乖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奉凌端心里升腾出了很不详的感觉，总觉得他这么乖，一定没什么好事。
　　李星炀眼睛亮晶晶的，即使奉凌端不安的转过背，依然能够感到背后的一阵灼热。等晚上他们精疲力尽回来，发现李星炀没惯常的在食堂等他们回来。

　　起初还以为这野丫头一样的小子一定又拄着拐杖跑哪儿撒野去了。等吃完饭，等回到大家混居的宿舍，才发现李星炀走了。
　　所有行李都消失的走了。只剩下留给每个人的礼物。

　　留给韩秋石的，是那小子一直戴在自己腕上的手表。韩秋石很喜欢的，绝版的手表。
　　给李则恺的，是那小子最爱的音响。几乎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他都有留下。

　　给奉凌端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自己偷偷录制的朗诵声带。
　　应该是花了很多功夫。趁人不注意，安静时候录的，背景有小鸟清脆的鸣叫，有溪水叮咚的声音。有夜间远处车辆过往时候飘忽的杂音。
　　奉凌端的的确确很喜欢那小子低沉却清亮的声线啊。很奇怪，每天他都有把母带带着身上，只要心里浮躁了，沉静不下来的时候，就凝神听他的声音，渐渐的，多乱的心跳节奏好像都能静下来，缓下来一样。

　　最怕这种连告别都没有的离别了。

　　奉凌端居然认为，那小子欠他一声再见。这次也是，太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他几乎被脑子里填塞的乱七八糟的问句给逼疯了，简直不能沉静下来做任何事。
　　每天都翻出手机，对着那个号码发呆，迟迟不能下手，但一直都面对着那个渐渐在心里生根了的号码发怔着。

　　终于，按下了那个号码，听见彼端“嘟嘟”的，电话通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