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妈啊，五姨妈》5减3

1、第 1 章

　　五姨妈出嫁，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的记忆深处还能搜索出五姨妈出嫁那天的情景。

　　五姨妈哭闹着不肯上轿。她用头撞墙，她在地上打滚，她撕碎了身上的嫁衣……长辈们一个个劝说，她死活不听。外婆找来了绳子，说，你不出嫁我就吊死。五姨妈闹到深夜，见改变不了出嫁的现实，倒一下子平静下来。她冷冷地走到我母亲身旁，对母亲说：“二姐，给我换衣服吧，我出嫁吧！”众人楞住了，转而急切地为五姨妈换衣、扶她上轿。

　　在催轿的爆竹响过之后，五姨妈轻轻地对母亲说：“二姐，你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你帮我捎个话给河西的松林，就说我死了。”轿子走了，五姨妈没流一滴泪。迎亲的灯火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母亲突然失声痛哭，众人愕然……

　　多年后的我想起那天的情景，也禁不住泪流满面。那是怎样的一种场面呀！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呀！

　　五姨妈和五姨丈结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让五姨妈和五姨丈平和地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五姨妈永远尘封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当然，五姨丈不是鸡，也不是狗，他是小学教师，而且还是教学能手。以后的二人世界就和千千万万夫妻一样，吃饭、睡觉、生孩子……

　　五姨妈的儿子，我的姨弟，在高中就和女同学好上了，两人爱得昏天暗地。那女同学考取了大学，我姨弟落榜了。那女同学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放弃了升学机会跟随我的姨弟回到乡下做了我的姨弟媳。两人的结合成为方圆几十里的美谈。婚后两年，儿子生下了，楼房建起来了。五姨妈、五姨丈看在眼里美在心上。

　　错就错在，我那不争气的姨弟，三十多岁的人了，放弃一手不错的家电维修手艺执拗地跑到上海打工；恨就恨在，我那姨弟置父母、妻子、娇儿于不顾，只图自己一时的戏水痛快，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了滚滚的江水，留下了父母、妻儿无尽又无望的期盼和那条他在上海暂住地养着的见人就摇尾巴的小花狗……

　　真是祸不单行，料理完儿子的后事，五姨丈被查出患有癌症。一生教育学生要坚强的五姨丈，自己不愧是一条汉子，他顽强的活着……

　　一年前，姨弟媳改嫁，五姨丈的唯一要求就是：把孩子带走，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姨弟媳带着儿子一步三回头，在走出家门一里路后发疯一样的折回，一对新人双双跪在五姨妈、五姨丈面前，三个响头，声声撞击着人们的心。姨弟媳几乎是哀嚎着：“爸、妈，我要把小花狗带走！”于是，我的五姨妈、五姨丈嫁走了自己的儿媳妇，嫁走了自己的孙子，还嫁走了那条小花狗……

　　一个月前，我在医院里见到了五姨妈、五姨丈。五姨妈已骨瘦如柴，记忆中那个喜欢花布衣服的大大眼睛红润面庞的让河西的松林迷恋倾心的漂亮的五姨妈没有了；那个在孩子面前挥洒自如的视教学为生命的儒雅风趣的五姨丈没有了。我见到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和一个枯萎的老头。我的心一阵阵发紧……

　　临别时，五姨丈流泪了。他难道意识到这是诀别吗？

　　五姨丈走了，5天前走的，永远的走了，留下了我那苦命的五姨妈。我驾车奔丧，见到了五姨妈。五姨妈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嚎啕不止，她面带着微笑，异常的平静。可我的心里却似狂浪翻滚……

　　当料理五姨丈后事的、喧闹的人们散尽后，陪伴五姨妈的就是那圈里的猪、羊，还有那满地飞跑、到处拉屎的不知趣的鸡了。五姨妈，你怎样面对那空荡荡的两层楼房呢？你会哭吗？外婆早作古了，你没有扑在母亲怀里哭诉的机会了；丈夫走了，你没有依靠他的肩膀流泪的温馨了；儿子死了，孙子走了，你没有儿女绕膝的福分了。五姨妈，你就哭吧，你就在夜深人静时，面对着漆黑的旷野放声嚎啕吧！我的心会和你一起哭泣的。

　　五姨妈呀，三十多年来，你就真的没想过河西的松林吗？

　　………

　　不要以为荡气回肠的爱只存在于影视、小说中，我们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演绎着爱的故事。三十多年前五姨妈的拒婚哭闹，那见人就摇尾巴的小花狗……这些不都是爱的主角吗？只是很少有人去认真体会。

　　我能体会，我会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