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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冷面集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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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冷面集会
我肯定会怀念从前的日子,但是现在,只要现在,我能离得越远越好。
“你这种人,是不是看我跟其他人一样,过得日子都是笑话?”
“至少你是个好笑的笑话。”尚非轻笑。
“这算是恭维吗?”
“算是,欢迎辞吧。”尚非笑了,把手伸向穗景。穗景低头看了片刻,没有握住,轻轻一拍擦过尚非的手心。“你自己明明过得不快乐,却还要把我拉进这个世界,为什么?”
“你怕?”
“我好奇。”
尚非思索片刻,问:“你相信2012吗?”
穗景皱眉。“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都在猜测所谓末日,必然是江海倒灌,山崩地陷,人类被自然消灭,地球自我净化等待新物种出现,”尚非注意到穗景摇摇头,他赞许地笑笑,“这只是臆想。世界这么大,人类这么强,没道理会因为自然界而亡,人类的灭绝——”
“——必定始于自杀。”穗景接下尚非的话,说完后自己也不禁愣住,“我只是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她解释道,实在不知道这个念头是如何出现的。
“你看,这就证明你注定是我们的一员。”尚非替她给出了解释。
穗景摇头。
“那不如这样,”尚非一下找准穗景的软肋,“你需要一份工作,而我愿意高薪找个人煮咖啡擦桌子。”
穗景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成交吗?”
穗景终于握住了尚非再度伸出的手。
似乎是被怂恿着加进一个神秘群体,穗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今年的夏天结束的特别快,炎热的天气没持续几天就被风雨吹散了。明明是夏天的日期,却有着秋天的气息。穗景裹着被子把玩小熊,褪却了最初的恐惧,如今穗景心里充满了对梦的期待。她摩挲着小熊的桃心,嘴角挂着笑,猜测它的来历,是则新童年的珍藏,还是旅途中偶尔见到兴趣所致,或者是哪个小小歌迷送的心意,还是某个女人……
穗景突然有了个念头,她翻身下床,给小熊拍了张照片传上网,图片后附了一句话:“有谁知道它的来历吗?”若是从前,她当然不信偌大的互联网上会有谁注意到这个烂大街的小玩具,但是现在的她,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她满足地去回了周公,忘记了入梦,醒时有些懊恼,睡梦是浪费不得的。
第二天穗景开始后悔自己的仓促决定。走过的路不能回头,不情愿也没用。她面前不是分岔路口,而是一条路,被浓雾覆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前方的路况,自己也停不下脚步。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穗景对着简直破了的天唉声叹气。
穗景从来没遇上过这么可怕的雷雨,闪电亮起的位置已经不再是高高的云层,而就在自己头顶举手可到的位置。她蜷缩着身子,和其他等车的人一样被惊雷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露出极端厌恶的表情,而穗景只想离那棵大树更远一点,她后怕,笃定这惊雷是寻自己而来。她的鞋子淹没在瞬间形成的水洼里,她的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她挣扎着挤上车,炸雷把车顶震得悚然一抖,车上的人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这种天气穗景当然想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但她不想父母对自己的谎言产生怀疑,只能硬着头皮撑开伞,默念“我是一个上班族上班族”,把自己扔进这铺天盖地的雨中。她很幸运地抢到最后一个座位,把纠结在腿上的裙子展开,缓口气看着前方,刚才撞上的女人靠在后门的位置,嫌弃地用滴水的伞格开旁人的身体,被旁边的人抱怨了却毫不理会。穗景从小就怕打雷,但从没像今天这么怕过。闪电像是在寻找什么,久久逡巡于公交车顶,在人们神经稍有松懈的时候一遍一遍挑战耳膜和心理的极限。
当她出现在咖啡店里的时候,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关上门,门外灰色的雨金色的闷雷就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这种天气还要过来,辛苦了。”尚非含笑招呼她。穗景只顾低头收伞,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没注意到今天咖啡店里很热闹。
“这就是新来的小姑娘吗?”
穗景吓了一跳,抬头发现一群人坐在店里。她愣住了,没想过尚非的咖啡店还招待别人,心不禁提了起来。说话的是一个神态优雅的女子,有一幅贤良淑德的容颜,只是嘴角的细纹平添了些许愁苦。她是第一个向穗景打招呼的人,可穗景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她怀里的小女孩吸引住了。那个女孩……穗景倒吸一口冷气:
“你——”
女孩子有一双大眼睛,眼神锐利得像野兽,她双手搭住女子的手臂,冷冷地盯着穗景。“我们见过面对吧?”穗景说。女孩露出满嘴尖尖的犬齿,威胁地发出低沉的吸气声。穗景遇上过这种场面,在她的印象里,下一步对方就会呲着牙齿扑上来。但是她没有,女子摸摸她的头发,小女孩就松弛下来,满足地依偎在她怀里。
“这是塔塔,她只是怕生。”女子看透穗景的心思,笑着解释,“我叫青禾,你是……?”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尚非。尚非苦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穗景,麦穗的穗,景色的景。”
“真好听,你父母给了你一个好名字呢。”
“不,这是我奶奶起的,因为生在秋天。”每次提及此事穗景都要反驳,因为自己对祖母的记忆只有这个名字,她潜意识总感觉祖母留给自己很多东西,而能说得出的只有名字而已。
“好了穗景,”尚非出来打圆场,“青禾跟塔塔你认识了,这是游疆。”他搭上旁边人的肩膀,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是个长得很标致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穿着像个富家公子,穗景对帅哥向来很有好感,但她很反感对方写在脸上的傲慢和冷漠,这让她想起自己刚进公司被老员工轻蔑的不愉快经历。她鄙视自己几年里被揉捏出的假笑和怯懦,收敛笑容双臂合抱,“人太多我也记不住。”她冷冷回答。
那个叫游疆的人眉头动了动,拨开尚非的手抬腿朝穗景走来,直到两人相距不到十公分,下巴几乎要贴上穗景的额头,低头俯视穗景。穗景忍住不后退,为什么我要退缩,她回瞪游疆。
“有事?”
“你很厉害吗?”游疆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比你好一点。”天晓得游疆说的是什么,穗景死死咬住下嘴唇,毫不示弱。既然想摆脱过去的生活,当然要把自己妥协软弱瞻前顾后的性格先改掉。游疆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回头问尚非:“她有什么用?”
“我不是来证明自己有用的。”
“穗景说的对,”尚非早就回到吧台后面去摆弄新鲜的咖啡豆了,他磨着粉头也不抬,“我们都不是为证明什么才聚在一起的。”豆子被碾碎的簇簇声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我们跟普通人不一样,这点不一样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可是跟真正的超能力者相比……”尚非举起手边的调羹,“很显然,我们中谁都不能用意念把勺子变弯,或者从墙中穿过去。”
游疆哼了一声走开,青禾笑而不语,她怀中的塔塔却很不满意,抓起桌上的一把金属调羹,双手捏住两头,“啪!”调羹应声而断,她得意地朝尚非和穗景展示调羹的银色断面。尚非突然脸色一变,拿调羹的左手突然感应到一种力量,看过去并无异常,调羹却极细微地从中央折弯,像一个日薄西山的老者颤颤巍巍地鞠躬,而鞠躬的对象,尚非转向穗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穗景一动不动地盯着调羹,身体里涌起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急忙眨眨眼却未见异样,她不清楚尚非为何若有所思地看自己,她有些晕眩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我能喝吗?”她指着已经煮沸的咖啡。尚非沉默地为她倒上一杯,把糖和奶精推到她面前,之后把左手上的调羹,缓缓地递过去。穗景道谢接过来,手感有些奇怪,她用食指一摸不禁怔住。平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勺柄中央有明显的弯曲。穗景立刻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轻声说:“真有趣。”
“是啊,”尚非维持刚才的表情,“很有趣。”他想自己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穗景脸上的吃惊和一闪而过的窃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就是命运,他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如果这是个错误,命运已经安排了自己百年沉浮,自己的命运本就是个错误。尚非往窗外望去,大雨依然不知疲倦地倾泻。门外响起两声车喇叭,青禾立刻站起来要走,尚非说:“现在的雨还是很大。”
“没办法,孩子在家。”青禾摇头拒绝,走过去拉穗景,“欢迎你来。”穗景礼貌地点头以示感谢,注意到青禾和富太太面容不相衬的粗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