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红檀子

6、第六章

　　阿林坐在我对面，眉目恬静的喝着橙汁，我瞧着那杯橙色的液体就想起以前阿妈在地里摘回来的柿子，汁子一样的多，一咬起来满腔是很浓很鲜的味道。当然，如果阿林现在喝的果汁是新鲜的话。我转开脸望着玻璃外的步行街上，人影绰绰。
　　北京的逼仄，其实不是我所喜欢的，所谓的政治中心，我国的首都，我这个广州人并未想过在这里生活，也许我们的地域文化差异很大，广州人实质上更注重享受，闲适随意的生活。
　　阿林喝掉半杯的果汁说我也是近几年才搬过来，刚来时真的很不适应，特别是饮食，没我家乡那么好吃，我最怀念的就是那里的小食，味道好，呵呵，那里说的老火靓汤真让我想吃上一吃。她说到这，已经面露怀念的神色，我将手放到口袋里自认为很温柔的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便一起去吃个够吧！她微笑着点头，大概觉得我的话不太可信吧，我丢出这么一句话就没再逗她了，待她把果汁喝完后她说谢谢你般白，为了我你几个假期不能跟家人团聚，我感到很不安。我眯了眯眼，刚才她喝果汁时我就猜到她于心不安会这样说，我是男人，而风度不能少，只得拨了拨侧脸的发耍酷的说怎么会呢，爱人一样的重要，往后日子我又不是不回家，所以别有负担。
　　我说得老正经，她也听得满脸的喜悦。
　　虽然，我更想回家陪爸妈。
　　走出餐饮店，阿林又拉着我去逛女人街，化妆品，衣服鞋子，时尚得一塌糊涂，而最让我想当场走人的是阿林她很自然的往我手里塞上两包佳期牌子的卫生巾，在轮到我买单时，那女服务员可把我看得里里外外，像渣碎子都要融化在她如火般灼热的目光。我郁闷外加羞愤难堪的拿着包袋给阿林时，她还捂嘴偷乐。但她见我脸色真的不是很好又解释说我室友说要是男朋友替自己买卫生巾的话，他一定是个好男人，嫁得过。
　　我着实被她弄得头大非常！女人果然是麻烦的人类。
　　麻麻密密总算熬到她回家，我很负责任的将她送到离家还有一小段路程之后，我们吻吻嘴，搂搂抱抱完她很心满意足的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敢情什么也不敢多想只是出于本能的叹气，末尾还不由自主的添上一句“放假不回家是正宗的2B”这样总结性的话。
　　即使我回到我租来的小窝也想不明白女人到底是什么物种，嫌她麻烦吧她说的理由也很正当，我多是找不出理由辩驳回去。
　　大概如此。
　　大概日子就这样被我耗费过去了，直到开学那天，暮汀问我在北京陪女朋友过寒假浪漫不浪漫？我当场激动得直劈他的头说去他妈浪漫！说完心里还是怨愤得很，我想当时提出留在北京这念头真真被鬼迷了，不然我早就滚回广州放荡放荡一下了，何至于在这冷得掉牙的地方跟人谈情说爱啊？
　　傻得要死了！
　　在一旁安静翻书看的朝和摆着一脸我很吵的脸色，我直被他看得冰封王座，魔兽世界去了。
　　朝和这人太冷了，平时又乖僻的做着好学生模样。我记得他高中时，受女生欢迎的程度是一个难以估计的数字，每天柜子里的信就多到爆，连桌面上都摆满七零八落的早餐饮料，这前人样子也只是做给纯情的孩子看，而人后，要是谁看过他打架那一定震撼非常。堪称秒杀！冷酷，冰寒，这彪悍的少年形象一直保存在我脑海深处，但也因此让我对他多少有些不满。
　　我挤了挤他肩恨声说你别朝我冷脸，要是我有一百个怨言我非得缠死你！暮汀插嘴嘲笑我说小白功夫可多着呢，还有念头去捣鼓别人！朝和瞧着暮汀很冷静的点头。
　　暮汀拉过我手臂环在我的肩膀上又似笑非笑说你要是真缠人我倒可以考虑借你羽翼。
　　羽翼=翅膀=鸟人？
　　我就算缺钙贫血也不当只一身毛渣子的鸟人。再说，上帝身边从不缺鸟人，他要是敢收我为关门弟子，大概是他哪天抽了吧！不过暮汀的话明显听来就是为了嘲笑我。我心里打盘着暑假一到立马滚回家然后牵家带马往龙母庙去拜拜才行，就算不拜也得辟辟邪，不然以我现在的运气来说不见血不流泪。
　　我背负着日光说翅膀的鸟人这个世界就只有路西法，神与上帝是灵魂的胚种，顶多用来孕育下一代的参照物，我瞧哪天我当上神的位置也就造个娃娃跟你家的娃娃来个配。暮汀一听，额前挂了几条黑线，朝和合上书淡淡说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是编造的，圣经是宗教信仰的产物，那是西方遗留下来的文化，与中国文化大不相同，中国是为巩固君主地位而开始流传于神话，宗教，信仰。
　　暮汀松开我一脸灿烂的拍掌赞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鄙夷他说你小公子还学文化呢！
　　我跟暮汀吵了很久，吵到朝和啥时候走人的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很郁闷。那家伙平时就不怎么理人，整天还高挂着生人勿近的无牌标签，我打他又打不过骂他又骂得自己一身骨头子冷嗦嗦的，我完全拿朝和这人没法子。
　　暮汀显然就知道我很在意朝和，他很多时候都横插一脚进来，而且每次惹得我不得不对付他。只是一旦对付下去，朝和就走出我可以目视的范围内，那种感受难过得冒泡，可又不知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拉近我跟他的距离。
　　如果，我在心里想，如果可以再发生多一次浴室倒压事件或夜宿在暮汀床上就好，因为那两次事件我感觉到他情绪极度不稳定，好像随时爆发出来那样，一直让我激动不已。
　　而我，也只是觉得兄弟朋友大概就是我在乎他，他在乎我那样单纯。可是在往后，我又晓得，兄弟朋友可以当，可一旦付出了心，最终伤得最深的还是自己，这一延续下去的命运已经与别人无关了。
　　我回到宿舍朝和不在，就只有小六一人，听小六说大姨子一大早就去市区找阿纸要点东西，大概要晚上十来多点才回来。我又问朝和有没有回来过，小六摇头说他早上跟你一起出去就没回来了，他不是跟你一起吗？我不好意思说朝和丢下我们自己走得潇洒，只含糊一笔带过，在小六半疑惑的神色下有些狼狈的又走出宿舍。
　　校道旁的树木在回春之际重新长出新枝嫩芽，冬雪消融，春风吹拂。
　　我经过几处景物，终于寻到朝和。而令我惊讶的是站在他身前的女生很显然是我的女朋友阿林。阿林似乎说着什么话，情绪很激动，满眼都是泪花，而朝和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表情，高傲得像棵打压不死的青菜，我躲到一边暗想着这够阿林受的，可怜的孩子！
　　阿林似乎说了无尽的话题，她认真的程度让我以为他俩人在湖边在探讨今天天气晴朗的缘故，大概可以谈及被我们荒废了的地理知识，又或者用阿林文艺性的知识形容湖边垂柳绿意盎然的美景似的让窝在草丛里的我一脸激动。
　　朝和冷着脸说了句，阿林好像接受不了，但又好像宽下心肝眼泪哗啦啦直流。我跟阿林在一起的日子里多少有些了解她的性格，她看似伤心得死的事往往不是她心中的痛，她哭了流泪了对她来说是一种释放，是人性上的放纵。我看她哭得稀糊的小脸松了口气，这么久的事，到现在才爆发，阿林的忍耐力我实在的佩服。
　　待阿林擦干眼泪，目光回复清亮后，我唯一听得最清的一句话便是一声由心而发的“谢谢”。而后，潇洒离去，日光里的背影，是阿林的放手。
　　仿若曾经，年轻少年，梦里花絮。
　　其实高二时向朝和表白失败的女生的故事还未完结。那女孩来到北京后，一直以优秀的成绩获得学校各种奖项，而高考时她发挥得更加好，以全市最高分数入读这学院，她在大一开学典礼上又撞上她一直喜欢着的男孩，但她早已不是青涩少女，曾经的悸动大概被时间磨去了情根，她没有选择她喜欢过的人再次表白，反而相背的向他朋友表白，那人接受了她的表白，在所有新生嫉妒的目光中以闪电的速度谈起恋爱，恋情直到他们大三都没有分手过。
　　而这个女孩，便是阿林，而那个被无辜牵扯进去跟她谈恋爱的人便是我，而阿林喜欢过或者到现在还不能放开的人只能是朝和。所以，才会有我刚才看到的那幕发生，而此后，我想阿林真的会把喜欢朝和的心搁浅在往事里，任由岁月冲刷。
　　朝和没赶着走人，而是往湖边靠近，身子半倚在柳树边上，高瘦的背影，模糊间蒙上了一层翠绿，像似划散了他的淡漠。
　　我在草丛里心烦的蹭了蹭，便忍不住走了出去，友好的站在他身旁。
　　他难得开口说你偷听得需要些技巧。我顿时尴尬的红了红脸，我来时以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阿林身上，但还是被他逮住。我干笑着说阿林跟你表白了？哟，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女朋友背着我出轨呢我还没生气你就给我冷脸色了！他没理我的话又说她是高二转校的女孩。我愣神，不明白他跳跃了话题想表达什么意思，难道他后悔了？
　　我满脸纠结的围着他转了两圈，之后踢了石子往湖里掉才说这世界没后悔药吃！他眼眸很冷，到配上他倾城的笑颜就显得有些祸国了。他向前跨出一步，顿时拉近我们彼此间的距离，他说你不必那样做。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甚至比你更坚强。
　　朝和的话让我陷入短暂的沉思，记忆之锁被缓缓开启，脑海深处无法控制住的狂想。
　　湖里碧潭，天蓝云白。
　　我才记起我再次见到阿林时所有的情绪，忐忑，凌乱，还有愧疚。这愧疚是我透过朝和的愧疚而愧疚的，我一直认为，朝和伤害了阿林是彼此都不愉快的事，甚至要以朝和的朋友的身份去填补阿林当年受伤的心。
　　一直认为，阿林是个柔弱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可如今，被朝和一句“她甚至比你更坚强”的话给全面推翻了。
　　当墙壁的高度倒塌，我才恍然大悟，阿林的坚强，正是我所缺的。
　　我没有她坚强，所以注定了很多命运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