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7、第五章

　　天刚亮，高仓夜就醒了，看看时间离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早。大雨已经停了，清晨的空气清爽湿润，墙角种下的夜兰花挂着露珠，枝枝缠绕，缠绵妩媚，微风拂过，传来幽幽的香气。

　　流火和桔衣还没起床，高仓夜蹑手蹑脚的拿了鱼食去给院中池塘里的锦鲤喂食，那些锦鲤见了人影，“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尾巴欢快雀跃的摆动着，漾起粼粼波纹。稍稍起了些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高仓夜抬头望了望天天上薄薄宛若轻俏鲛纱的浮云，揉了揉肩，放下鱼食，转身进了屋子。

　　“您醒了，时间还很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呢。”正准备早餐的桔衣惊讶的看着穿戴整齐的高仓夜。

　　“我睡不着。”高仓夜笑笑，看了看时间，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叫流火。”桔衣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搅着锅里的粥，抬头看了她几眼，犹豫半天终于开口：“昨天，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高仓夜回想起昨天在校园里看到的情景，眼中一暗，但也不愿多说什么。“没有什么事，不要担心。”

　　“殿下！”桔衣叫住她，“如果觉得心里难过，哭出来也没有关系的，您不必这样、这样……强颜欢笑。”

　　高仓夜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桔衣，目光平静，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可是桔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桔衣表情难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过去的那些事情她都知道，因此也才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似乎是为了弥补昨天下雨不得不暂停的活动，今天海原祭上的人比昨天的还要多，而让高仓夜想不到的是，今天她在立海大的校园里又碰到了一个熟人：忍足侑士。

　　“又见面了，高仓桑。”他穿一身蓝色的休闲衣，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上对她微笑挥手,引得周围不少女孩不时放慢脚步红着脸偷偷瞄他。高仓夜听着身边兴奋的小声低语，看着忍足那魅惑人心的笑容，想起昨天雨中两人相对是他镜片后的目光中透出的冷意和犀利，心中有些无奈。“忍足君也对海原祭感兴趣？”

　　“受邀前来，不过一想到能见到高仓桑，就很高兴了。”忍足玩者嘴角微微俯身低声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高仓夜总觉得这些日子忍足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频率太高了些。明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点对自己的感情，却还要时时表现的深情款款，这让她觉得十分有意思。不过，既然他有意要做戏，她也有的是时间陪他演戏，她到是想看看忍足到底想要做什么。

　　“忍足君这样说，我真是荣幸之至。不过社团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失陪了，希望忍足君今天玩的开心。”今天要把美术社的画作重新拿出来展好，她还要去美术社报道。

　　忍足扶了扶眼镜，目光深邃，淡淡笑着注视着高仓夜离开。

　　迹部远远看着忍足和走远的高仓夜，“还真是……”他没有说完，点了点泪痣，轻轻哼了一声，向忍足走过去。

　　海原祭的最后是在中心广场举行的露天舞会，舞会可以提前约好舞伴前来，也可以现场邀约。这种场合，往往都是情侣或是想要告白的男孩女孩热衷的节目。流火对此十分不感兴趣，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早早和切原一起躲了出去。高仓夜看了会儿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少男少女，也转身离开。

　　晚间微风习习，十分凉爽舒适。路灯晕黄的光照着路边一簇簇盛开的秋英，矮而齐整的开在青青绿草间。晚间的校园少了白天的沉稳庄重，多了些平日少见的清新柔和。高仓夜心中渐感平静，一边散着步，一边低头想着炎修上次来时说的事。

　　希晖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又是怎么能够不用“破空术”离开云光的？

　　还是毫无头绪。

　　高仓夜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微微一愣。“幸村君？”

　　月光之下，前方花园的石凳上，幸村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这里树多，高仓低着头走路小心撞到树。”

　　高仓夜不好意思的笑笑，快走几步过去，看了眼幸村身上的网球部队服，问：“舞会已经开始了，幸村君怎么不去跳舞？”

　　“那高仓要当我的舞伴吗？”幸村笑睨着她问。

　　“我？”高仓夜收好裙子在石凳上坐下，“我没有准备礼服，况且我也不会。”幸村不置可否的笑笑，仰头看着头顶繁星，没有搭话。

　　“不过幸村君不去舞会，不知道有多少等待着向幸村君邀舞的女孩子要扼腕叹息了。”高仓夜偏头看向幸村，轻笑调侃，“错过这样风光无限的事，幸村君不觉得可惜吗？”

　　幸村闻言撑着额头低低的笑了起来，“既然是风光无限的事，还是让给别人好了。”

　　高仓夜也笑了起来，仰头看向夜空，“今晚的星星真是格外的明亮呢。”

　　幸村偏头细细的打量着高仓夜，他很想问她昨天突然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此刻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又觉问不出口。虽然高仓总是在笑，可那笑容就像是一种习惯，而非发自真心。就像他自己，同样遇人遇事笑容满面，但并不是真的心中不在意，那只不过是维持自己的骄傲和与人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

　　在这一点上，高仓和他很像。

　　所以，才不想打扰到她现在的好心情吧。

　　幸村轻轻移开目光，看着满天繁星，轻声道：“上一次这样和高仓一起看星星还是在箱根那次呢。”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高仓夜。虽然同住在一家旅馆，但是网球部白天有训练，他们之间其实交流不多。只是有一天，他晚上突然有些失眠，怎么都睡不着的情况下他起身离开卧室。

　　山崎先生的旅馆院子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里种了满园的栀子花，花园中间有一个红漆的木质凉亭。四周的草丛间和树林里是虫子一声声不知疲倦的鸣叫声，满地月华下是花园里盛开的栀子花。高仓夜穿着一件白底深蓝腰带的浴衣，光着脚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仰头看着夜空繁星，微微的出着神。温暖的夜风将她的浴衣底摆轻轻吹起，露出她白皙的小腿。他觉得自己因失眠和闷热天气带来的烦躁渐渐淡去，心中慢慢透出一丝清凉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隔这么久，他仍是这么清晰的记得这一幕，此时此刻，再面对这样的夜空这样的星辰，这一幕就这样自然的又浮现在眼前，和身边高仓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让幸村觉得有一些恍惚。

　　“那一次啊。”高仓夜回忆着，微笑说，“记得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幸村君第二天的训练。不过，和幸村君聊天很开心。”她转头微笑看向他，“县大赛要开始了。网球部今年还要去集训吗？”

　　“嗯。我准备等关东大赛结束后去。”幸村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完成三连霸的梦想。曾经丢失的，我们会把它重新找回来。”幸村面容沉静，目光平和，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给他的脸庞平平增添了一股别样的光彩，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着自信。

　　高仓夜看着幸村，沉声道：“你们这么努力，每一个人都很棒，一定可以成功。”

　　一语中的。

　　或许，这本身就已是意料之中。

　　关东大赛的最后一场，立海大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姿态赢得了与冰帝的冠军战。国三那年比赛，他们因为轻敌输了比赛，至此之后，他们更加成熟，也更加努力。失败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成长，只会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王者。

　　高仓夜站在观众席里，远远看着赛场中间的颁奖台，看着幸村带着从容而又舒展的笑容接过奖杯，听着立海大的观众席上一波一波传来的欢呼声，看着身边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的喜色，心中感到无限欢喜。她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关东大赛结束的当晚，高仓夜收到美术社社长日野的通知：三天后，美术社要去轻井泽采景。每年夏天，带新入社的社员去山上采景，算是立海大美术社的一个传统。

　　吃过晚饭后，高仓夜回卧室收拾着第二天需要带的东西。网球部明天也要去集训，只是流火神神秘秘的死活不说去哪里集训，她也没再坚持问。将最后的衣物放进箱子里，抬眼看见桔衣一脸忧郁踟蹰的站在一旁，高仓夜叹了口气，说：“你站在这里半天了，到底是想说什么，要这么为难？”

　　桔衣弯腰帮着把箱子合上，“我是担心您的身体……还有，这次您和她都要去，我也担心……”

　　高仓夜笑着站起来，说：“我的身体我最明白，这些年多亏桔衣你悉心调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至于她……”高仓夜轻轻一顿，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桔衣，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不在明处，而在暗处。不在外界，而在人心。”桔衣抿着唇点点头，不再言语。

　　“好了。”高仓夜拍拍桔衣的手，“现在天黑的晚，趁着还有时间，我去散散步。”

　　高仓家不远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个街头网球场，每天晚上都围聚不少孩子，很是热闹。

　　高仓夜在路边找了一张空着的石凳坐下，静静看着热闹的网球场和牵着父母的手一同出来散步的孩子们。

　　“父母”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遥远，父亲在她出生的那年就不在了，她只有母亲和他。不论过了多久，她都始终记得母亲那透着淡淡药味的怀抱和温暖的双手，那些连同他一起，都是她内心深处不可取代的眷恋，是她记忆中留有的最为珍贵的宝物。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挡去了孩子们的笑闹声，也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高仓夜缓缓抬起头，面前的幸村背光而立，表情看不真切。落日的余晖从他的身后扩散出来，给他的身上柔柔的镀了一层金色，煞是好看。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反应。”见她回过神来，幸村笑着问道。

　　“没什么。”高仓夜笑笑，往一旁挪了挪位置让幸村坐下，目光又落回了原处，“只是看着他们就觉得很开心，所以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幸村轻轻笑笑，侧头问道：“高仓很喜欢孩子？”

　　高仓夜扯了扯嘴角，眼中有些苦涩。她点点头，“是呀，很喜欢。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就会觉得好似自己也是无忧无虑的，没有烦恼忧愁。”

　　她和幸村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街头网球场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打球。”幸村望着网球场，回忆道，“弦一郎有时也会来。”

　　想起真田那副严肃的脸孔，高仓夜不由得笑了起来，“真田君小时候也是和现在这般……”她歪头皱眉思索了下，“嗯……不苟言笑？”

　　幸村闻言一愣，接着莞尔，弯了眉眼看向高仓夜，半响，才转了目光看了看天，起身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麻烦你了。”高仓夜没有推辞，随着幸村一起起身，慢慢往回走。

　　晕黄路灯下，影子被逐渐的拉长又被逐渐的缩短，几只飞蛾蹁跹飞舞着，在地上投下几个跃动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