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烙印》白茅

29、飞花岁月

　　有多少次在心里想着“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啊”，
　　有多少次勉强笑着对自己说“结束了呢”，
　　人啊，总是为一颗追求永恒的心所累……
　　完美也一样，即使从幼年起就知道它们并不存在。

　　一次、两次……
　　最后，对那免不了的结局认命，便连追求的勇气也失去了。
　　哪一种更可悲呢，
　　也许最好的便是站上顶峰，转身离去，把背影留给生活的闹剧，
　　但是顶峰只能容纳一人。

　　很小的时候，爸爸说考第一名给100块，在80年代对几岁的我来说是一笔巨款，第二却什么奖励都没有。
　　爸爸说的话我一辈子都记得“人们只看得见最好的那个，第二和第一百没有区别”。
　　我曾为这句话奋斗很多年，
　　后来才发现做了第一便只有一条路等着你，落下来是迟早的事……
　　也许第二才是最好的，因为爸爸还说“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
　　在追寻的过程中我失去很多，
　　为着一个目标奋斗，便看不见别的东西，等走过了回头看，才发现已经错过了呢，再也不会来了。

　　即使有一天真的站在顶峰，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可我都还不知道本来的我是什么样子，又何谈改变与失去呢？

　　血缘、利益、道义织成命运的缚索，把我们牢牢地锁在生活的泥沼里。
　　看不见是种快乐，生活在黑屋子里并非不幸，因为当你醒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出口。

　　是什么推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人生那么多叉路口，做着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一次次的相识与别离，一次次地得到与失去，乐观悲观只在一念之间，当你洒脱地告别与放弃后，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怀念么，突然脑抽筋地跑去原地，却发现回不到原初。
　　至于将来，命运并不在自己手中，所谓“尽人力、看天意”而已。
　　曾经对我说“人生得一知己足已”的人已经形同陌路，两人都已面目全非，志不同道不合，我并不后悔分道扬镳，即使曾经以为那是一生一世的情谊。他还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我知道他跌入死地便再也没有脱出升天，多少个日夜我在念叨着决不能步他的后尘。刚因强折，柔以顺安，我深知自己骨子里和他是一样的，所以不断扭曲自己，只希望在陷入绝境时找到退路。
　　但是今天，我感觉自己依然被放逐，他却找到了归宿。

　　每个人都是赌徒，可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押的那条路是不是最好的，最后输得精光，归为尘土，又何来永恒与完美呢……
　　道家修仙，为了得道飞升；
　　佛家修行，为了千年之功；
　　儒家呢？为了流芳百世，一纸浮名。
　　我什么都不是，又追求什么呢。
　　我来北方，只是突然想看看漫天飞雪……在穿着棉袄的初春，却又怀念起江南的三月飞花。
　　都是那么美好又短暂的事物啊。

　　熬通宵看了《混沌武士》，风、仁、无幻三人因为一次偶然事件开始了寻找向日葵武士的旅程，途中麻烦不断却充满欢乐，有句台词“这夜晚很短暂，就像人生一样”，我突然生出一种悲哀的感觉，很怕故事的结局是突然的死亡，也怕向日葵武士只是风的幻想、只是她开始旅程的借口，就像《逍遥骑士》的最后，主角被陌生人的砰砰两枪解决掉。
　　目的地生月岛快要到达时，我想着要是这旅程一直继续下去多好啊。但是当他们最终站在十字路口说着再见时，我却觉得平静，因为在我以后他们都死了的时候，他们却活了下来。

　　今年春天，我看不到家乡漫山遍野的桃花，看不到深圳满枝头火红的木棉，看不到武大落雪般的樱花，但是窗外的树已经抽了新芽，过些日子也会开花吧，只是比南方来得晚了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