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端砚悠然

2、第二章：腊月天，王家村安排出丧事

　　王姓作为王家村的大姓，王明胜这一脉，作为家族曾经最辉煌的一支，在村子里一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有影响力。

　　这个风雪的凌晨，王家正院的主屋亮起了灯，三个儿子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王明胜拿个主意，这丧事该怎么去办，找谁办。

　　“安平啊，一会你去找你成安叔，叫他安排一下人手，看着办吧，也别委屈了你嫂子，她也不容易。”王明胜坐着发了一小会儿呆，大儿媳妇竟然就这么去了，连这个年也没挺过去，本想着熬过冬天，等到开春天气好了，能养好，却没想到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爹，我们兄弟去一个到东北，大嫂去了，大哥怎么也得回来见最后一面吧？”老三安世红着眼睛，看了一眼父亲，嫂子活着没见到大哥，这入土前能见一面，也能让她少份牵挂。

　　“你这孩子，风雪漫天的，东北那是什么地方，这一来一回，你还想让你嫂子入土为安吗?老祖宗都有说法的，三天或者五天，就得下葬。”王明胜抬头，教训了三儿子一顿，老大这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刘氏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呢？要是不明白，也不会病的这么重了，人还是糊涂点好，但是真不该让安国去闯关东，害了媳妇一辈子，年纪轻轻就走了。

　　“安室，别说了，跟我去找成安叔。”安平一看父亲生气了，连忙拉了拉，没眼色的弟弟，这个关头，还说傻话，也不怪爹生气上火的。

　　“去吧，安平啊，叫你成安叔，费心些，周全些，就五天后再出丧吧，叫你嫂多在这个家呆两天。”王明胜唏嘘了一下嘴角，媳妇舍不下思容和这个家吧，这都是命呢！

　　“爹，我去叫我媳妇，跟三嫂，一块把屋子里收拾一下，给大嫂整理一下，嫂子一辈子要面子，走的也要齐整些。”安宁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大嫂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个怎么少得了她呢？思容也离不开她啊，两眼一闭，就这么撒手走了。

　　“去吧，去吧，都去吧。”王明胜摆摆手，长叹一声，靠着墙，点起了一袋烟，看了看旁边一直抹眼泪的老伴，“你跟几个媳妇，一块去看看大媳妇吧！”

　　王杨氏呜咽着点点头，下了炕，踩着小脚，颤巍巍地跟着三个儿子走了出去。大媳妇，你就这么走了，思容可就没有娘了，你也舍得下啊，就不能撑一撑吗？为了孩子，也不能这么想不明白，把病拖到这个样子啊。

　　主屋里，王明胜低头盘算着，可以拿出多少钱办丧事，明天上午得一早给成安拿过去，才能早点去采买，这是能为儿媳妇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想着想着，鼻子就有点酸了。

　　西厢房里，王杨氏和三个儿媳妇，也是一边给大儿媳妇王刘氏换衣服，擦脸，梳头，一边抹眼泪，想起这个女人这三年为这个家所作的一切，想起了自家老大的一去不回，想起了年仅2岁的思容。

　　这个寒冷的飘雪的冬夜，因为一个平凡女人的离世，王家村王家这一分支，都彻夜未眠，王安平和王安世，敲响成安叔家的院门的时候，也敲响了这个王氏家族这一次的丧钟。

　　族里的办事的人是成安，他原是王老太爷的管家，族里的丧事一直都是交给他办的，后来王家没落后，自己在外面开了杂货店，五十来岁的人，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愣了愣，叹了口气，然后敲了族里的丧钟，集合族里的男人，开始商量事情要怎么办。

　　虽然王家老大安国，离家快三年了，至今还尚未回来；虽然王刘氏只为王家添了个丫头，虽然王刘氏的娘家家族不旺。但是王家现任家长，既然主张大办丧事，那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毕竟这个女人自嫁到王家就勤俭持家，孝敬公婆，妯娌和睦，当初还带过来不少的嫁妆，况且，她外婆家更是几年前方圆十里数的着的大户人家，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人家找上门来，那可就不好了。所以王刘氏的丧事，成了王家大院腊月里的一件大事，需要费神，好好做一番安排。

　　等族里的男人到的差不多了，成安成安抽着烟袋，用眼角瞅了瞅规矩地坐了满屋的人，看看这个太嫩，看看那个太笨了点。这安排到王刘氏娘家和外婆家报丧的人，这可是马虎不得的，分量一定要重，身份一定要不一般，有点难选，成安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这个事还得交给本家小叔子去，比较妥当，稍后再安排就行了。

　　成安拿出一张大纸，找出一支笔，一边安排人，一边做记录：

　　指派了成林负责钱财的管理，成林是王老太爷家以前的掌柜的儿子，钱财的事，还是需要谨慎些比较稳妥。

　　家兴、家义那一脉八九个人，分散去各门亲戚家抱丧，一天跑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秋成、秋丰、秋满这一脉也有八九个，可以负责来吊丧的男客，他们家的媳妇们就负责女客；

　　家和、家全、家泰这边的兄六个去批发白布、烧纸和需要的食品，两三天的功夫，应该也能差不多；

　　立新、立生这脉兄弟七个负责烧水开水，上茶，上菜，这几个人比较灵活，在这方面不会出什么岔子。

　　随后又安排了其他人分别负责不同的杂事。

　　听到指派的人，一组一组的旁边坐了去讨论，具体谁负责哪项，如何去做。

　　安排完这些，已经凌晨五点多了，报丧的人，直接就顶着风雪出发了。

　　负责采买的人，也列出了清单，约莫着估计了花费，然后跟在成林的身后去了帐房。

　　一切井井有条，人终于都走了，成安揉揉有点疼痛的额头，心想真该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享几年清福了,人上了岁数，精神头和这心态都不行了，不服老都不行。

　　成安打起精神，进了里屋，安平和安世两兄弟，忙站了起来。

　　“来，安平少爷、安世少爷快别起来了，坐！，”成安迎过去，挤出一丝笑容，小少爷们，这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安叔，您老坐，您坐。”安平有点不知所措，以前家里的事情都是父亲张罗着，成林叔帮衬着，自己拖人办事，还真是不好意思。

　　“都安排下去了，两位少爷也别担心，这风雪天里，明天能来人也就不错了。”成安把两为少爷让到炕上，连忙倒上热茶水。

　　“安叔，我们哥俩需要做些什么呢？”家安微微欠身，恭敬地询问，对这个以前的老管家，王家一直很是敬重，小辈们更是不敢造次。

　　“想让两位少爷亲自去大少奶奶娘家和外婆家去报丧，毕竟亲家母不在了，于情于理，少奶奶姥姥家是要亲自去一趟的。”成安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出来，三言两语说清楚其中的要害，只要安抚住了这两家，这场丧事也就能顺顺利利的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带个办过事的人一起去？现在立刻就去吗？”安平搓搓手，有点担心，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认识大嫂娘家和外婆家的亲戚。

　　“去了要怎样说，说些什么呢？大哥不在家，思容又才两岁。”安世搔搔头，这马上就过年了，大嫂年纪轻轻的，这么突然没了，怎么跟人家开口呢？

　　“等天亮了再去吧，雪下的这么大，路不好走，得立即去报丧，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到那儿，说的委婉点，态度和缓些，少奶奶的病，是心病，在加上天寒，世道乱，这也没有法子的事，只能请他们节哀顺变了。”成安看一眼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雪花，沉思了一下，礼数上做足，面子给够，少奶奶这是病死的，大夫也请了，药也吃了，这阎王叫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黄泉路上，可不分年龄，人都去了，想来也不会太为难这边，毕竟还有小小姐在着，也得为孩子着想，不能撕破脸吧。

　　“那，我们回去带上东西就出发。”兄弟俩很快地了站起来告辞离去，早点出发，也算是尽一份心力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即将到来的杂乱的事情，还有可能发生的麻烦，成安忍不住又是一声悠悠的长叹。刘氏少奶奶是个好人呢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省吃俭用，苦苦操持家务，可把陪嫁的嫁妆全搭上了，又不愿意让娘家知道，可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呢，才二十岁就香销玉损了，留下思容小姐，才三岁，也不知道这以后的王家，又是个什么样子。

　　成安长叹一口气，用袖子抹去眼眶里的泪，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地吐出来，看那青烟缓缓在头顶上打着圈地升上去，然后慢慢地变淡、变淡。把烟杆在桌脚敲了敲了，烟灰顺着桌腿洒落了下来，成安把烟袋缠在烟杆上，转身走出了屋子，还得去看看灵堂布置的怎么样了，老王家可还得顾脸面呀！

　　成安摇晃着朝前院走去，身后的门哐的一声合上，门板相撞，又弹了回去。整个后院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厚厚的积雪上散乱的脚印，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还有那渐渐远去的吱吱的踏雪声，在若大的空间里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