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香炉里一撮灰

1、第 1 章

　　刘雯是个个性张扬的人，大学时已经显露无遗。参加过那么多的社团和学校工作后，能力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
　　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了一家颇有声誉的公司，前途灿烂。
　　也许是锋芒毕露的弊端，原来有机会升迁至总经理的职位，却硬是被压制在助理的位置上不能动弹。
　　大学时，刘雯交了一个男友，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外企，有着同样令人瞩目的工作业绩。
　　记得大学时他对刘雯说，毕业后的五年内他一定会让自己有所小成，然后才与刘雯结婚，给她幸福。
　　认真的承诺，使刘雯一直满心期待。虽然她并不要求他有多大成就，只是知道两个人有同样的上进心和好胜心，微笑等待着。
　　顶头上司工作上的不断刁难没有吓到刘雯，她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让自己有出头的那一天。
　　也许是深知实力并非是“高官厚禄”的最佳保险，他开始巴结公司的一个女董事。
　　刘雯的男友长得很不错，只是风度翩翩的背后，有着不容忽视的野心。发觉到自己外表的优势，他不惜甩开与刘雯的承诺，追求他的上司。
　　魅力与实力的攻势下，女董事最终成为了他的新任女友。他忘记了最初奋斗为了给刘雯幸福的目标，有些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与刘雯的分手只有两句话，“你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我们不适合”。刘雯什么也不说，因为从他开始追求他的上司，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改变。同一个公司有刘雯初中时的好友，他却不知道。
　　分手后的刘雯，为了不让家人朋友担心，努力让自己依旧—依旧开朗依旧笑声不断，只有她自己知道失眠的夜晚流了多少眼泪。
　　因为剪不断理还乱的伤心，刘雯开始有了泡吧的习惯。
　　酒吧是个能迷醉人的地方，那里，无数贪玩的人，伤心的人，失眠的人，都在那里聚集，对刘雯而言，是个有着无数可能性的地方。
　　在那里，她认识了于子慧。同样是深夜独自一人喝着一杯又一杯。于子慧先上前搭话：“小姐，你也是一个人吗？”
　　“你也是？”
　　“我有失眠症，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就出来喝酒。喝醉了容易入眠些。你呢？”
　　“失意了来喝酒，麻痹自己。”也许是酒精作祟，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刘雯依旧毫不犹豫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那一晚，两个孤独的女人聊了一晚，出乎刘雯意料，两人竟然非常谈得来，无论兴趣还是从事的工作，都惊人的相似。
　　凌晨三点，酒吧把最后一群客人请出门。
　　站在路边吹着凉风，两个人似乎依旧有些恋恋不舍。
　　于子慧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笑着对刘雯说：“有空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微笑着点头，刘雯也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于子慧。
　　看着空旷的街，两个女人道别后转身离去。新的一天很快到来。
　　此后，两个人的联系更加频繁，睡不着的夜晚总是相约，很快，两人几乎跑遍了上海的每个酒吧。
　　渐渐得，于子慧发现自己越来越盼望夜晚的到来。她知道，她爱上了刘雯——那个即使笑也带着受伤的痕迹的女人。
　　对于这个发现，她一点也不惊讶。在第一眼看到刘雯，自己就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才会主动和她说话。
　　刘雯的伤悲得到了些许的排遣，工作上却依然被压制着。
　　就在刘雯气愤地想跳槽时，因为总经理的决策失误，导致了公司的危机。看到为了努力付出了许多的公司面临存亡的危机，刘雯不忍心就这样离开。
　　她决定尽她的努力帮助公司渡过难关。下了决心的刘雯，立刻动手拟订了一份计划书，为公司摆脱危机提出了一个可以实施的解决办法，并且大胆地向母公司的高层直接对话，针对公司机制的弊病提出了改革的请求。
　　总经理虽然被母公司撤职，公司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但是刘雯的大胆举动仍旧惹来了议论纷纷，毁誉参半。
　　经历了令刘雯胆战心惊的公司董事会后，最终同意了刘雯的方案。
　　借着这次危机，刘雯终于有了发挥她才能的机会。
　　只是刘雯虽然抓住了机会，胸有成竹能挽救公司，过程毕竟是艰辛的。
　　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令她看来有些苍白憔悴。
　　在谢绝了于子慧多晚的邀请后，刘雯终于决定给自己放半个晚上的假。她知道再处于这种背负着公司命运的巨大压力工作片刻而得不到休息，自己也许会发疯。
　　挂上电话，于子慧的心情马上由工作中的小小失意中走了出来。
　　看到于子慧盯着她的表情有异，刘雯不禁开口问她在看什么。
　　“天啊，阿雯啊，两星期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几杯酒过后，刘雯终于还是忍不住诉苦。
　　明白刘雯的压力，于子慧只是心疼地拍拍她的背，为她倒上另一杯酒。看到刘雯抬起的眼睛，几乎都成了熊猫，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拥住了她。
　　刘雯并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觉得有种温暖流过，静静感受着子慧轻柔地拍她背的感觉，没有推开她。
　　那一晚，于子慧第一次来到刘雯的家，陪了她一晚：刘雯处理文件时，她为她端咖啡，煮夜宵，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从那一天起，她们相伴的时候越来越多，不仅夜晚，休息日也常常在一起。那晚后，两个人都有了对对方的依赖感。
　　子慧说，总是夜不眠地泡吧太伤身，于是两个人总在夜晚看电影然后睡觉。开始时，两人总是笑着猜拳决定去谁的家。几次之后，于子慧干脆搬进了刘雯的小屋。
　　一天晚上看了一部悲情电影，刘雯发现那个总是安慰支持自己，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于子慧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追问之下，于子慧才道出了自己的那段往事—
　　一年前，和他交往了五年的男友提出分手，因为他们的交往自一年前被父母知道后波折不断，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于子慧家境殷实，父母看不起她的男友大学毕业后只谋得个小职员，不能给她幸福；男友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怕双方“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儿子会被欺负而坚决不许。
　　脾气倔强的子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与男友一起离开了上海。她心想，父母从小疼她，她失踪一阵再回家，也许他们就会软化。抱着美好的希望，和男友在宁波过了一个月。
　　谁料他以探友为名，瞒着子慧偷偷回上海。父母说服他去相亲，回到宁波就要和子慧分手。
　　受打击的子慧失魂落魄地回家，却被母亲冷嘲热讽。明知母亲只是担心过度，看到女儿平安回家后，一股担心都转为怒气，但子慧还是受不了这种责骂。气愤之下，子慧割腕自杀。
　　因为发现得早，住了三天医院，医生便宣布可以出院。
　　经过这次事件，母亲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这以后，子慧便开始失眠。看过心理医生，说是子慧有抑郁症。医生配给她少许安眠药，嘱咐她按时治疗。只是她只把医生善意的忠告当成耳边风，用安眠药令自己睡眠，用酒精令自己麻痹。
　　因为本身毕业于名牌大学，又因为父亲是知名企业家的关系，子慧顺利进入以父亲为大股东的公司。
　　能力得到众人承认后，父亲转让了部分股份在她名下。
　　不过她依旧不认真治疗她的抑郁症，依旧在失眠的夜晚喝酒。
　　只是她对恋爱已经提不起丝毫兴趣。
　　于是某一天，她看到了刘雯，发现自己被她的气质和她的寂寞眼神所吸引。
　　借着诉说往事的机会，子慧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对刘雯不同寻常的感情。刘雯震惊地听着眼前这个成熟美丽的女人讲述着她对自己的¬—爱!
　　刘雯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这种反应让于子慧有些失落。但她知道，这种感情不能强求，她只是微笑着说：“阿雯，我知道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是真心的。也许我不该告诉你的，现在却后悔莫及了。给你点时间好好考虑吧，毕竟这是违反这社会被普遍接受的伦理道德的，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会怪你的。”
　　洒然离开刘雯的家，于子慧决定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留些空间给刘雯一个人好好想想。
　　刘雯同情她的遭遇，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有这种感情，彷徨间她也理不清对子慧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从前的男友，不知为了什么跳槽了。离开原来公司后，他又来找刘雯，希望恢复以前的关系。
　　刘雯有些厌恶男人的善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甚至有些不屑这样的人再次成为自己的朋友。
　　拒绝了前男友后，刘雯更加迷惑自己的心意，因为在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他们再不可能时，她的心里竟然出奇地浮出子慧那张美丽忧伤的脸庞。
　　工作繁忙依旧，两个星期中，刘雯没有再联系过于子慧。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没有心动，只是自己仍没有子慧的那种勇气敢于接受一份不寻常的感情。
　　两周后的某一天，刘雯碰到了前男友原来公司的那个老同学。有段时间没联系，两人一起坐在咖啡店聊天。
　　说着说着，朋友刻意提到了他。
　　“知道他为什么跳槽吗？原因实在是太离谱了。”朋友吃惊的表情感觉就像是才听到了那个消息。
　　“为什么？不是说他已经步步高升了吗？”
　　“原来是这样。他和你分手后，很卖力地追着我们上司。那个女人倒是真的很漂亮，而且他爸就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她自己也持有不少股份。
　　“听说他费了很大力气追到了她。不过很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不像一般的情侣那样，好像既没有约会，甚至她对他还有些冷淡。不过倒确实因为这个裙带关系让他很有机会做到经理的位置。
　　“能够在短短一年里升到经理，在我们公司可算得上奇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就辞职了。
　　“之前听说有猎头找上他，还以为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倒是确有其事了。不过奇就奇在一个月前开始，那女人就对他不理不睬。我们同事间都很好奇，就有人问他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似乎故意卖关子，那个活泼的女人慢慢地啜口咖啡品了起来，就像忘记了刚才在说什么。
　　“知道你是包打听，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刘雯露出了两周来第一个笑容。面对这个可爱的老同学，她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后来啊，有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不过话说回来，这男人还真没道德，就这么宣扬别人的私事。他说，他有天不小心看到这女人的日记，竟然发现她是个同性恋！日记里全是另一个女人，还写什么爱啊想念之类的。”
　　刘雯的一颗心不知为何竟然怦怦地乱跳，她想这是不是做贼心虚？
　　对面的人没发现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世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个同性恋。有钱人还真变态！发现这件事后，他觉得很难堪，就跳槽了。”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怎么办？”
　　“我们两周前知道这件事的，两周来都没看到过她。恐怕是自己心虚不敢来公司了。”
　　坐了许久后，朋友说有事离开了。
　　刘雯一个人在咖啡店发呆。一个月前？感觉很熟悉的日子。
　　仔细想想，才想起来，正是一个月前的一晚，于子慧突然莫名其妙一定要追问她的往事。虽然奇怪，刘雯还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难道？
　　不可能！刘雯摇头想要说服自己。可是心里却动摇了。刚才忘了追问老同学那个女人的名字，可是这一切和子慧告诉她的那么相似！
　　离开咖啡店，刘雯马上打了于子慧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却不是子慧。
　　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问她是谁，刘雯谎称是子慧大学的同学，想告诉她他们老同学有个聚会。
　　却没料到那个女人突然哭了出来，仿佛忍耐了许久的爆发：“她走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刘雯用颤抖的声音问子慧走去哪里了。
　　女人用哽咽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她——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刘雯却依旧呆呆地握着听筒忘了放下。艰难地转过身体，刘雯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眼泪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滴落。
　　难以接受事实的刘雯，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无处可问。就这么呆坐在床沿。
　　整整两天，刘雯什么也不做，只是躺在床上。目光所及，仿佛还能看到子慧的身影穿梭在房间和厨房间为她忙碌地煮夜宵煮咖啡。无声地哭泣，拉起被子遮着脸，却隐隐闻到被子上遗留着子慧常用的香水味，想起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东西南北聊天时的快乐，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房间里充斥着子慧的影子，好像她仍在这里。
　　公司的同事因为担心来看她，开门却看到憔悴不堪的刘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公司已经脱离困境步上正轨，让刘雯别再担心不用那么拼命好好休息。
　　刘雯什么也没听进，直到同事担心依旧地离开，她都似乎毫不知情。
　　下定决心，刘雯打电话让他过来。
　　进门时，他震惊地发现，从前活泼健康的刘雯竟然披头散发面色蜡黄。他不知道，刘雯两天中滴水未沾。
　　正想关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刘雯却用手势阻止了他。
　　毫不保留地告诉他，发生的所有事情，看到他的表情越来越震惊，刘雯的嘴角逸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是啊，谁能预料竟然会发生这些事情！
　　坦白之后，刘雯用虚弱的声音，请求他以子慧前男友的身份，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平静下来的男人，有些无措。他当然从没想过他的背叛会成全她们两个人。听到刘雯露出一个令他有些恐慌的灿烂笑容说她在失去后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爱子慧时，他也下了一个决心。
　　“刘雯啊，其实我一直很爱你。功利冲昏了我的头脑才让我背弃了你。当我发现事实时，我醒悟过来。
　　难堪是一个理由，想要重新开始才是我跳槽最重要的理由。虽然你拒绝我，但是并不准备放弃。
　　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胜过于子慧。她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都在你身边，我却只给你伤害。
　　那天看到她的日记，她说她竟然爱上一个女人。会接受我的追求只是为了掩饰。
　　我会为你去她的葬礼！”
　　知道子慧死讯的第五天，刘雯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司，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搪塞了同事们关心的询问。
　　一切好像又恢复。
　　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去。
　　一个人在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刘雯想起他告诉她的事实：
　　因为公司盛传于子慧是同性恋的事，被她父亲听到。不敢相信传闻而问女儿，得到的结果却是于子慧无所谓地承认。盛怒之下，他把子慧锁在家里，他说要她一个人冷静，他要把她扭回正途。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子慧不论父亲怎么打骂始终不肯松口说自己已经改过。这一天父母从外面回来，只看到子慧倒在浴缸边，一只手伸进浴缸，满浴缸的水已经被染红，而子慧已经的身体已经变冷。
　　另一只手中还握着一张纸。
　　“上一次，我被及早发现。这一次，我想到用热水不让伤口凝结，你们发现时相信已经救不回我。女儿不孝，只是爱上你们认为不该爱上的人。我却认为爱上她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惜我无法给她幸福了。爸妈，我爱你们。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我爱她！”
　　刘雯开始失眠，工作再累依旧无法令她入眠。
　　想起子慧曾经的经历，她苦笑着开始去看心理医生。
　　相似的话子慧曾经说过，医生配一些安眠药然后嘱咐她要认真治疗，说她患上抑郁症。
　　刘雯从不吃那些安眠药，却按时拿着药方去配药。
　　几个月后某一天，他收到刘雯一封信。震惊地看到信的内容只有两句话：
　　之前不屑有你这样的朋友，现在能信任的人却只有你。来我家！
　　看到署名下的日期是昨天，他胆战心惊地立刻飞奔至刘雯的小屋。门开着，似乎在等待他。
　　推门却没看到刘雯，小心地往房间走，看到刘雯睡在床上。
　　叫了几声，她没依旧没动静。走近，他发现，刘雯已然没了气息。枕边一张纸上，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看到刘雯的信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多年的交往让他很了解刘雯的性格。他知道，在她开朗随和的背后，却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
　　他虽然知道刘雯也许会做些不顾后果的事，却仍没料到她就这样任由自己的生命消逝。
　　后悔莫及自己没有好好看着刘雯。
　　她从于子慧死讯的打击中恢复地太快，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不寻常的举止，当时却只以为她想开了而已。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刘雯为什么会走上绝路，默默地帮着悲痛欲绝的她的双亲操持她的葬礼。
　　刘雯被推进火化间的那刻，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痛苦了起来。
　　悲伤的人们没有人再去问他为什么当初会背弃刘雯如今却在这里痛苦。只有他明白如果不是他，两个女人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所有事情都有慢慢平息的时候，刘雯的死带来的冲击，因为新经理井井有条的管理而慢慢消失。
　　以后的日子，朋友们再也没见他再交过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