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十五
问问父亲吗?
他把手插在裤兜里微笑着走出了情报中心,眼底是一片冰冷。
基地外阳光灿烂得几乎令人眩晕,他仰起头来注视着那纯蓝色湖面一样的天空。
父亲收养KF的时候完全没有跟他商量。当然,做为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不可能走到书房破门而入之后翻出那一叠待批的收养文件,然后询问一下他那威严的父亲为什么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其次,他不是那种性格。
作为北方的高级海军将领,父亲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战争,这在母亲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如果没有可以统帅的士兵,没有可以巡游的海面,他甚至可以叛变。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作为军事家的女儿,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海边散步。
拿着毫无杀伤力的模型武器在楼梯上冲上冲下,在浴室里用许多的化妆盒子摆成舰队围歼包抄,是她许多同龄的女伴喜欢做的事情。当那些海军高级军官的小公主们在沙滩上模拟海军陆战部队登陆的情形,她喜欢的大概是安静的坐在海边用手指在沙上写字吧,然后等待潮水涌来将那些浅浅的痕迹抹平。
武器,军服,战时配给,还有战争,这些东西她一样也不喜欢。
十八岁的时候按照父亲的意愿与吉尔森结婚,交换戒指的材质是用作枪管内膛最优质的材料。
二十岁时生下Akira,在孩子的问题上两个人开始发生冲突,原本温柔的女人,在这种事情上寸步不让。
“他是军人的儿子!将来必定是军人!”暴怒的吉尔森不允许她把从医院接回来的孩子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不要用这种女人的习气毁了他!”
“他还这么小,你会弄伤他的!”她愤怒的挡在他前面,脸上满是泪痕。
诸如此类。
“不要给他穿那种奇怪的东西!”“把那种愚蠢的玩具扔掉,我拿给他的佩枪呢!”“把我的沙盘拿给他!”那些怒吼声就好象震雷一样回响在那幢房子里。
这些是后来他听一个年迈的女仆说的。
站在楼梯后面听到那些激烈的争吵和哭泣声,一次又一次,仆人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总是在那两个人疯狂而忘我的争吵中把他偷偷的抱出来,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拿指头推着他,给他提子饼干让他自己拿着吃,或者切片柠檬塞给他,或者用小小的勺子沾着杜松子酒给他喝。
他当然记得,那些在记忆里旋转的橱柜和高大的厨娘,金属器皿上自己紧皱在一起的脸,还有小小勺子上那奇怪的味道,以及窗外茂密如同小小森林的黑覆盆子和乳白色细茎的草。
印象里威严而暴躁的父亲,还有坐在窗前凝视着花园的母亲,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母亲在他四岁半的时候再次怀孕,但是最后却还是流产了。他多渴望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啊,至少能让母亲不再这么难过吧。
他去探望她,她抚摩着他的脸说你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明白她的话。
那时他五岁,那年是战争爆发第三年,他的母亲死于药物过敏。幼时曾经因为心脏缺陷实施的基因手术,意想不到的却在多年后对那种用来术后恢复的药物产生了极其糟糕的反应。
虽然制药厂完全否认,“针对各种改良基因都适用,完全没有不良反应!”
从前方匆忙赶来的父亲,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冰冷的身体平放在空旷的病房里,愤怒的父亲在医院的走廊里握着手杖狂暴的敲着地板,揪住了经过护士的领子质问她院长办公室的位置,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死去的人不能再度复活。
他不能象之前那些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士兵一样,直接拔出枪来对着医生们发疯般的射击,直到子弹用光。
他是一个将军。
在一片黑暗的停尸处,他站在她的旁边,抚摩她不再温暖的手。
Akira看到他的眼眶中满是眼泪。
母亲的葬礼结束之后他的父亲就带回来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KF。
那孩子大他一岁,眼睛的颜色让他想起六月海边的晴朗天空。
KF是他母亲一个女友的孩子。四个月前那个女军官在率领特战分队执行任务时阵亡在边境密林中了。
她没有丈夫,那孩子是她一个人的。所以,吉尔森收养了他。
葬礼结束当天吉尔森回到了前线,那幢房子里除了仆人们就剩他们两个。
他失去了母亲,KF失去了全部。
那天下午他和KF一起坐在厨房那张厚实的橡木桌子上,他拿提子饼干给KF吃,切开柠檬分给KF一半,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桌子上晃着小腿。厨房的窗子被他坏心眼的敞开,淡绿色的风抚过厨房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金属器皿,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那天的柠檬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酸,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眼睛都睁不开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他歪过头去一边用手背把眼泪蹭掉一边看着那个在他一旁平静的嚼着柠檬片的KF。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没话找话的说道,“柠檬真酸。”
KF迟疑了一下之后就伸过手来,有些粗鲁的帮他把眼泪擦掉,但是声音却很温柔,“那就不要吃了啊。”
他耸耸肩膀,尽管脸上还流着泪,他还是有点狡猾的辩解着,“可是我喜欢呀。”
他们两个一直在那儿坐到下午,直到厨娘来做饭。
KF走在他旁边用身体替他遮着脸,两个小孩迅速的离开了厨房。他在浴室用水洗完脸后抬起了头,发现KF一直在看着他。
“我来这儿,你觉得讨厌吗?”KF小心的问他。
“为什么要觉得讨厌啊?”他抓着毛巾胡乱的擦着脸,声音被捂在毛巾里面,模糊不堪。
KF只是看着他,到了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KF住在一楼靠紧楼梯处的一间客房里,被女仆收拾得很整齐的房间,摆上了KF的东西之后却仍旧觉得像是客房。
所有的东西都严整而有序,皮扣被系紧的手提箱靠在书柜旁,仿佛主人随时都会拎着它离开一样。
“您的东西真少。”玛德在一旁感慨。
几件换洗的衣服,改装的旧式□□,镶有他母亲照片的小相框,一个锡绿色的烟盒,几本军事手册,还有必要的身份证件。
除了那几件衣服剩下来的没一样看起来像是一个六岁男孩应该随身携带的东西。
“您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玛德替他把窗户关了起来,离开前这么对KF说道。
“谢谢你。”KF很客气的笑了一下。
不笑的时候,KF看起来可真冷漠啊。在替他换床单的时候玛德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
大概是在担心着什么吧,以前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换床单的玛德,没话找话的在他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之后才离开。
葬礼上穿着的礼服已经被放了起来,他坐在床上看着地上那晃动的树影,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