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车祸了 ...
-
晚间六点，S市如同一颗出尘的明珠般光华闪耀，沿街的路灯被一盏盏点亮，江边的高楼大厦上彩色霓虹映衬着江面的波涛般起伏翻滚着，宽阔的马路间车灯快速移动连成一条条亮线。
无论在国内同胞抑或国际友人眼中，S市都是走在世界发展前沿的现代化大都市，改革开放后带动国家繁荣富强、经济腾飞的先驱。
于是羡慕者有之，憧憬者有之，厌恶者有之，轻蔑者有之。
但照王泽来看，也就跟别人拿不一样的户口本而已……
王泽，热爱运动的阳光青年，地地道道的S市人，本市重点T大建筑系大三学生，担任校学生会体育部部长，篮球队队员。人总说南方“小男人”，但王泽不仅有南方人的细心温和更有北方人的豪爽幽默，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刚打交道的完全看不出他是S市人，所以在校内人缘颇佳，也称得上是一文武双全的才子，与其同宿舍的另一枚帅哥林承俊并称T大“黑白双雄”。
然而，在其风光无限的表象下，是不为人知的财政拮据状况！除去学费等必要花销，这家伙无论吃穿处处精打细算，偶尔会和同寝室的难兄难弟出去打工，在全国人民奔小康的时刻，仍旧痛苦地在温饱线上下挣扎。没有人知道，开朗豪迈的王部长内心悲凉地住着一只在金钱上斤斤计较的大妈！他不小气，但顶不住人穷啊！别人以为他不交女朋友是眼界高，谁知他是养不起啊！难道让人家女孩子跟自己喝西北风么？！
T大，下午五点放课时。
老天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还没入夜就暗沉沉的，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把王泽一干人等淋了个透心凉。
王泽带着浑身狼狈进到屋里时，林承俊在，他没课，窝寝室里看了一下午书。
王泽脱下T恤，露出小麦色肌肉匀称的上身，拿条毛巾胡乱擦着，嘴里问道：“小俊，晚上吃啥？”
林承俊从书本里抬头，想了下：“就上次那个麻辣烫好了。”
“OK，帮你带一碗。”王泽应道。
林承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担忧地望着窗外突然被闪电划亮的天空道：“阿泽，下雨天就别走那么远，附近买买算了。”
王泽坚持去离学校至少三站路的某家店买麻辣烫，他还曾为发现这个风水宝地而沾沾自喜，只因那里的麻辣烫比学校附近店家便宜五毛钱……
“没事儿，我才不在这儿买，白让奸商多宰五毛钱。”王泽套上衣服，拿起桌上的零钱揣裤兜里，话音几乎被外面忽然响起的炸雷盖住。
林承俊无奈：“不要图方便，记得穿雨衣，骑车注意安全。”
王泽心里一暖，林承俊是他铁哥们儿，这人虽然看上去温文儒雅，为人谦和，对谁都好，简直女人心目中标准的白马王子。但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总是有意无意与人保持距离，不跟人深交，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真实情绪。但他王泽除外。
“知道了啊。”王泽拉开门，朝屋里挥挥手，“在家乖乖等为夫的。”
话音未落门已经甩上了。
林承俊看着门板上晃荡的挂历叹了口气。
豆大的雨点从高空坠落，顽皮地擂响雨棚，拍打树叶，叩击窗户，在低洼聚集，在路沿汇合，在屋顶狂欢，演奏一曲只有他们明白的摇滚乐。
匡德路新开的一家咖啡馆，外墙上边皆用钢化玻璃围起，以求顾客享受饮品的同时能观赏外面的街景。窗外车辆行人来来往往，热闹喧嚣，窗内播放着悠扬的英文歌曲，宁静安闲，一块玻璃将室内室外隔出两个世界。
此时雷雨天，人不多，靠窗这边只面对面坐了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成熟，女的靓丽大方，女的侃侃而谈，男的耐心倾听，时不时端起咖啡抿上一口，姿势优雅，不得不说，这一对很养眼。
可他们所交谈的内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愉快。
“罗震，我们离婚吧。”女人垂眸，声音里带了一丝决绝。
叫做罗震的男人没有回答，皱起眉的样子很性感，点了支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却不抽，任凭其燃出长长一截烟灰。
五年前他就戒烟了，偶尔点烟只是为了调解烦躁的情绪。
“你确定吗？”许久，罗震手指弹了下，让烟灰落进烟灰缸里。
“确定。”女人也不再躲避视线，直直看进他的眼中。
“为什么？”罗震问道。
“为什么？呵，你很清楚不是吗？”女人冷笑，“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你娶我只是为了组建一个正常家庭，为了堵住你家里人的嘴，为了向新闻媒体向社会展示你罗家大少幸福美满的生活，稳固你继承人的地位。”
女人也点上支烟，靠坐在椅背上抽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怠：“这些年我受够了。”
“我对你不够好？”罗震挑眉。
“不，你对我很好。”女人的语气有点嘲讽，“你帮我解决家族危机，帮我哥哥公司步入正轨，给我买金银珠宝，名牌衣服，让我过上富足的生活。可这么多年过去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之间却从来没有感情。”
“当初我们谈好条件，你和我结婚，而我帮你挽救家族企业。这是一场交易，你要的感情我给不了。”罗震冷静地说道，语调听不出起伏，“我很抱歉。”
“没错，当时我答应了。但我现在后悔了。”女人不耐道，“震，对女人来说，金钱不是全部，和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也没有家庭的温暖。”
“你告诉我你喜欢男人，可我看你也没对哪个特别偏爱，床伴的更换就跟你的工作日程表一样规律。”女人嘲笑道，“有了莉莉后你干脆就结束了‘外面’的生活，但也再没碰过我，还可笑地告诉我可以去‘外面’过我想过的生活，呵……震，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心。”
罗震对女人的评价不置一词：“莉莉怎么办，你想过吗？她还小，需要母亲，菁茹，再考虑下吧。”语气难得带着点恳切。
陈菁茹，女人的名字，罗震很少这么叫她。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端详男人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知道，罗震为了进军天朝市场站住脚跟，在S市的新分公司花了不少精力，最近一定又没好好休息。
陈菁茹的表情放缓不少，提到孩子，她的脸上终于露出愧疚，但还是坚持道：“想要再婚，过上新生活，就得牺牲点什么，你们罗家不会让脱离家族的人亲近嫡系子孙。你可以再给她找个妈妈……比我，更好的……”声音渐弱。
外面玻璃上的银丝渐渐汇聚成小溪流蜿蜒而下，让窗外变幻的霓虹灯变得朦胧不清，有种别样的美。但两人都没心情欣赏，维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好吧。”终于，罗震叹息。
陈菁茹知道他同意了，从名牌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准备好了。”把文件调转方向推到罗震面前，“你签个字就行。”
罗震看见协议书的签名栏里早就签好的陈菁茹的名字，从胸前口袋抽出签字笔，有些烦躁地在旁边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陈菁茹把协议书收回，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此时如释重负，面上露出笑容：“罗震，我们毕竟夫妻一场，即使不能过一辈子，以后相见还是朋友。”
“嗯。”罗震不咸不淡地应道。
陈菁茹也不在意，犹豫片刻，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大礼盒摆在桌上：“这是给莉莉的礼物，带给她，帮我向她道歉。”说罢起身离座。
“好。”罗震没有抬头，“你不亲自给她？”
“……不了，再见。”陈菁茹说完，最后看了眼罗震英俊的侧脸，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时，罗震终于抬起头望向玻璃窗外，陈菁茹走到马路对面，那里停着辆白色丰田，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男子，相貌虽不及罗震但也算端正，他朝陈菁茹温和地笑着，然后替她把车门拉开让她先上，再自己坐上驾驶座，帮她系安全带。
罗震一直目送他们远去。这个男人他查过，一个本地的小企业家，实力和罗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和陈家也差得远。自己真如陈菁茹所说的那样，没有心吗？罗震苦笑，或许只是还没遇见适合的人吧。和陈菁茹在一起生活六年，虽没有爱情却有些亲情和友情的，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罗震出神地回顾过往六年的时光，只有怀念，陈菁茹认为毫无温情可言的生活事实上却头一次让他品尝到了家的感觉。结婚后在英国的日子，自己朝九晚五挣钱养家，每次回去虽然不一定有温柔娴淑的妻子出来相迎，但天真可爱的女儿一定会欢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撒娇，在饭桌上至少也能维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暗，咖啡凉透，罗震终于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礼盒，结账离开了咖啡馆，坐上他的兰博基尼，把礼物放到后座上，发动引擎。
雨还在下，雷声不断。车轮在积水的道路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白线，朝远方驶去。
王泽在暴雨中苦逼地蹬着车，一手撑伞，一手控制车把，龙头上还挂了两碗麻辣烫，身前T恤已经湿透了，牛仔裤更湿溚溚地贴在腿上，重重的妨碍行动，不太舒服，幸好他穿的是拖鞋。
即使天气恶劣，王泽心情并不坏，明天就是双休日，他特地多点了个荤菜犒劳自己。
一阵大风把路边小树吹得东倒西歪，他单手也要费点力气才能控制住伞不被吹跑，雨点肆无忌惮地扑到他脸上，王泽不得不把伞压低，幸好这条路上来往车辆不多。
王泽所在的这条路最近正施工，本就不宽敞的路面现在只能用一半，一下雨便泥泞不堪，偏偏今天打雷把电缆劈了，整条道上黑咕隆咚，索性这段不长，过了座天桥拐个弯就能上大马路，离T大不远了。
罗震开着车，口袋里手机震动，他摸出电话，来电显示是女儿莉莉打来的，想了想便接通，耳边响起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
“爹地，我是莉莉。”
“嗯，什么事？”罗震语气就跟谈生意一样平板。
旁人也曾惊讶于他对待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态度。罗震这人做事很认真，只是实在不会和小孩子相处，一旦面对就无所适从，只好不自然地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别人不了解还以为他讨厌小孩。莉莉原来小时候很喜欢也很黏他，只是长大后渐渐怕他不太敢接近。
“爹地，妈咪什么时候回来？妈咪说去旅游，不让莉莉跟着，出去很久都没回来，莉莉想她了。”小女孩儿的声音有点落寞。
罗震心里一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照实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顿了顿又道，“我们离婚了。”
“……爹地，什么是离婚？”小女孩儿已经听到“不会回来”，只是不太理解。
“就是……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罗震道。
“……”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小女孩儿的呜咽声。
罗震慌了手脚，想了半天，只得安慰道：“别哭，妈妈走了，爸爸还在。”
小女孩儿没什么反应，安慰无效，不过还算懂事，哭了会儿便压抑下来，抽抽噎噎地问道：“那，爹地今天晚上能回来陪莉莉吗？外面打雷，莉莉害怕……”
罗震想起自己最近忙于工作，每天都很晚回家甚至不回，几天没见女儿了，现在这孩子又没了母亲，心里颇为内疚，便放轻语气道：“好，我现在回家。”剩下的文件可以带回去等莉莉睡着后处理。
“嗯，爹地，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莉莉情绪听上去恢复些。
“那是什么？”罗震问，抬眼看见前面有座天桥，待会要在那里转弯，可后面的路段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幼儿园小朋友约定的时候都这么说。”莉莉有点小得意，她学到了新句子。
“好的。”罗震嘴角露出笑意，但语气仍无可救药地平淡。
“那……爹地再见。”
“再见。”
罗震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有点出神，想着以后要多关心关心女儿了。
王泽终于骑到天桥下面，桥下更黑，看不见转角的地方，大雨哗哗地下着，把一切声音都掩盖了，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把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又一阵风刮来，王泽压低伞檐罩住麻辣烫，不想自己的晚饭里掺进雨水。
王泽没注意到转角处驶来的汽车，等他看见车灯的亮光，车头已到了眼前。他慌忙单手把刹车一捏到底，“啪”，刹车坏了……
罗震没想到这条偏僻的路段会有自行车过来，赶紧踩刹车，对面那人不知怎么回事，不做反应地直直朝他撞过来，罗震无法，忙把方向盘往一边打。
“砰！”自行车毫无悬念地撞在车头上，整个前轮都变了形，汽车一头扎进旁边的路障，陷入挖得一塌糊涂的路面。
罗震顾不得打伞，急急下车去看那人伤势。
王泽觉得浑身剧痛，雨伞脱手，身体呈抛物线飞出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拖鞋掉了一只，自行车压在住他半边身体，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王泽意识弥留间，尽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自行车是室友的，现在一定面目全非不能用了，下次要找人道歉给人再买辆新的。
麻辣烫一定全洒了，真浪费啊，我的肉丸子哟！
林承俊今晚得饿肚子……
好疼，肯定流了很多血……
刚才撞我那辆是兰博基尼吧，有钱人……
王泽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男人下车走到自己身边蹲下。陷入黑暗前，王泽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靠！有钱还长那么帅，这世界没天理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车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