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光》玉玦

4、爱与伤害

　　算起来搬到Z城已经快半年了，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父母爱情的起点。可惜我还是没能在这找到想找的人，倒是今天又接到一个委托。
　　合德医院702号房，我在心里默念着，走出电梯。
　　刚出电梯门，两个护士从面前经过，我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
　　“今天那女人又来了吧，反正她女儿已经脑死亡，没得救了，还这么拖着啊？”
　　“医生也劝她拔管啊，她就是不肯，跪在地上求医生再等等，我们也难做啊。”
　　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到了702号病房，房门上写着Lucy Sue，嗯，就是我的委托人。
　　只见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精致可爱的脸苍白消瘦，身上插着许多管子，一动不动；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床边，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唱歌，是女孩的妈妈。
　　我没有进去，透过大片玻璃窗望着她们，想起张桃早上给我说的事。
　　几星期前，Lucy与父母驾车去郊游，途中与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相撞，她的父亲当场死亡，她自己成了植物人，她母亲最幸运，只受了轻伤；这是幸，也是大不幸。
　　当然这不是重点，车祸每天都有，谁管得了那么多呢？重点是Lucy的自我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但因为她的身体 “还活着”，她没法到达彼岸，只能留在尘世徘徊，被流动的时间渐渐稀释掉。
　　连同她的执着的执意不肯放弃治疗的母亲。
　　一起沉沦于痛苦中。
　　不得解脱，不得解脱，不得解脱……
　　于是Lucy通过张桃委托我，想说服她母亲别再用液体与机器维持她的生命，那样毫无意义，只是徒添悲伤罢了。
　　你听过这样的事吗？竟然有人委托别人来杀死自己。
　　我看着Sue太太。她就坐在病床旁，发髻整齐、妆容精致、衣着大方得体，这样的女人怎么就这么不明事理呢？应该有很多人劝过她了啊。
　　人就是这样的吧。即使明知那是一根稻草，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捉住；即使明知那人不会醒来，还是会一直一直固执的等待；即使明知到了离别的时候，还是不愿意放开那个人的手。
　　这个样子对双方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把头倚在房门上，里面传来Sue太太唱的歌，声声慢慢，轻轻柔柔，似乎曾经也有谁这样唱歌给我听。我回忆起一个女人，我的妈妈，她很早就死了，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她。
　　Sue太太的歌声很平静，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霎时间我恍然大悟：
　　这就是爱啊。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爱。
　　因为爱，所以不舍；因为不舍，所以伤害。
　　爱到深处就是伤害。
　　爱。我不禁叹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