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甘之如泪

1、第 1 章

　　柏下近来很惆怅，惆怅得很。

　　小情侣间吵吵闹闹的其实是正常的事，问题在于，这都要结婚了，忽然闹出个冷战戏码，未免就……

　　导火索是一双高跟鞋。

　　那天试婚纱，柏下临时加班，等他赶到时，陈鱼已经拥一袭白纱，在镜子前左看右看了。一眨眼这么些年，柏下的眉眼间渐渐沉积了稳重，陈鱼却依然像没长开的孩子，身量娇小，说话声音软糯糯的，柏下心中一动，蹑手蹑脚走过去，想吓陈鱼一跳。

　　不巧陈鱼在镜子里瞧见了他，立刻回旋身子，欢天喜地喊一声柏下，捞起长长的裙摆就向他扑过来要抱抱。柏下一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回忆起她的动作，忽然觉得不对，弯下腰就要掀起她的裙子。

　　陈鱼小身板儿一抖，打开柏下的手，嗔道：“你干什么呀！”

　　柏下不理她，逮准机会，又一伸手，把堆雪似的裙子低低撩开。

　　陈鱼白生生的小脚上套着一双高跟鞋，十厘米的细跟颤颤巍巍。

　　“怎么穿高跟鞋？”柏下皱着眉问，就要帮陈鱼把鞋子脱掉。

　　陈鱼后退一步，躲开来，柏下抬起头看着她，才发现她咬着嘴唇，已经不像他刚来时那么兴高采烈了。于是柏下站起身，亲昵地凑到她耳边问怎么了。他知道陈鱼腰上有好多痒痒肉，就故意把手放在她腰间，料定了她不会再乱动。果然，陈鱼先是僵了一下，随即柔顺地钻到他怀里，小脸儿还在他胸口蹭了蹭。“我不想看上去比你矮太多！”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这是大日子，我得看上去好看点儿。”

　　柏下忽然觉得有点晕。他低下头，正好能看到陈鱼小巧莹白的一只耳朵，心里就喷涌出奶茶泡沫一样温暖柔和的幸福感，恨不得这么溺毙其中。好在，他还保存了一点思考能力，连忙说了“不行”。

　　“为什么！”陈鱼抬起脸来，把一对儿圆圆的猫眼睁得更大，柏下心神又动荡了几分，他索性一把搂过陈鱼，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怀里，耐着性子劝道，“咱们结婚那天你得站很长时间，你以前都穿不习惯这样的鞋，这么折腾一天下来，你脚底会起血泡，上次你去聚会就这样你忘啦？”

　　“但这是我结婚！这辈子就这么一次的！”陈鱼从柏下怀里挣出来，仍然抗议着。

　　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柏下难得呆傻起来，居然愣怔了。他的小丫头陈鱼，他该怎么说？如果硬要比喻，就把她比成小兔子好了，毛茸茸的一团儿，让他恨不得时时捧在手心儿里。然而，就是这个工夫，陈鱼猛地一推他。

　　“柏下！你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你是不是就一定要比我高出一头多啊！我讨厌你！”

　　她转头就跑，还穿着婚纱，堆雪似的裙摆磕磕绊绊的，十分碍事。

　　“小鱼！”柏下喊她，结果她一回头，眼睛里亮晶晶含着一汪春水，“你不准过来！我讨厌你！”

　　柏下眼睁睁看着她急匆匆地跑出婚纱店，中途疑似崴了一次脚，但她没停下，拦了一辆出租车。

　　柏下摸摸鼻子，走出婚纱店，也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跟着陈鱼。他坐在车里，眼看着陈鱼拎着婚纱走进她住的单元，才往座位上一靠，要司机再送他回上车的地方。他的车还在那里的停车场停着呢。

　　柏下以为这次别扭和以前一样，避过风头等到第二天就好了，谁知道陈鱼好像铁了心跟他杠上，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柏下一怒到她家楼下蹲守，左等右等不见鱼影，月上柳梢头了，才见白雨薇拎着满满一袋儿吃的施施然往楼道里走。柏下急了，冲出座驾，拎住白雨薇的胳膊，“我跟你一起上去！”

　　白雨薇一甩他。“你要害死我啊？小鱼看见你，肯定跟我绝交。”见柏下的样子，她又嗤地一笑，“没事儿，结婚是大事儿，你还不准人家紧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乌龟似的一碰就缩头。我保证不让她逃婚你放心吧！”

　　柏下面皮上不动声色，心里眼泪滂沱，白雨薇你丫不如不说，正因为你说了我才不放心好吗好吗好吗！可是，也没办法不是？那边厢陈鱼窝在家里不露头，这边厢柏下心浮气躁寝食难安。他也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不就是个高跟鞋么，大不了就穿吧，真要是起了血泡，大不了他就把她捧起来，片刻不让那双小脚儿沾地。谁知道他们那天是怎么了，非要别扭一下，这真是……唉！

　　可是日子依然要一路小跑，这不就到了婚礼的那天。柏下真不想说，当他看到陈鱼被白雨薇扶着，好生生地出现在红毯的另一端时，他的心从喉咙眼儿里狠狠地落回原处，安定感像是藤蔓一样，一寸一寸缠绕住他。他看着缓步走来的陈鱼，嘴角忍不住就弯了起来。她是他的。她脸上所有的表情，无论是胆怯还是任性，无论是微笑还是皱眉，都统统是他的。

　　不知是陈鱼穿着穿不惯的高跟鞋的缘故，还是红毯铺得太长，还是，他太心急，整个世界都随他的心脏沉沉跳跃。

　　他看着陈鱼。

　　陈鱼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婚纱翻出一朵一朵的白蔷薇，悄无声息地开满他眼底。

　　柏下冲着陈鱼伸出手，骨节有力而分明，个个都在说无声的情话。陈鱼笑了，她抬起右手，触碰柏下的掌心。

　　陈鱼脚滑了。

　　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关键时刻根本就是灾难，她低呼一声，膝盖就弯了下去，柏下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捞住她的腰。

　　回过神的宾客们不敢大笑，惊魂甫定的陈鱼伏在柏下胸前不敢抬头。

　　柏下拍拍他的背，冲着司仪，沉声说：“我们继续。”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和陈鱼的婚礼，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他就一定要在这一秒和陈鱼互相宣誓。

　　柏下，你是否愿意娶陈鱼为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是的，他愿意。无论何时何地，答案永远都是是的他愿意。

　　也许该庆幸陈鱼的脚滑，没有人再好意思对她多做为难，两个人仅是象征性地逛了一圈儿，倒是柏下，所有本来该灌给陈鱼的酒都变成是冲他去，等到婚宴结束，他眼神已经有点迷离，结果他那帮哥们儿不怀好意，非要等哪天再大战三百回合探探他的酒量。柏下也不客气，扔给他们一个滚字儿，趴在陈鱼耳边小声说：“媳妇儿，咱们回家吧。”

　　柏下的哥们儿看在眼里，别有深意地笑起来，陈鱼的耳朵顿时可疑地红了。

　　如此一番，两个人折腾到新婚公寓时已经深夜。

　　陈鱼有点紧张。她开的门，却又不进去，还在犹疑时，柏下已经啪地按开灯，把她打横抱起来往里面走去。陈鱼惊呼一声，心上长出翅膀，一摇一荡上了云端，

　　柏下像对待一个浑身上下都贴着“小心易碎”标签的花瓶一样，轻轻把陈鱼放在床上，陈鱼不自觉地就揪住了玫瑰色床单。下一秒，她感觉到脚上一松。

　　柏下单膝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为她脱下高跟鞋，认真端详她的脚，半晌，才问：“媳妇儿，疼不？”

　　无人应声。

　　柏下狐疑地抬起头，陈鱼看着他，雪白的灯光和泪水一起在她脸上流落，都是一样的晃眼。

　　“小鱼？”

　　陈鱼怔怔地抬起手，在脸边划了一下，沾了一大滴泪水，眼睛里更加应景地又流了许多。柏下笑了，凑过去，暖暖的指腹掠过陈鱼的脸颊。“哭什么呀傻丫头。”

　　陈鱼却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鼻子尖儿上亲了一口，还不等柏下回过神来，就滚进床单里，把脸深深埋起来，闷闷说：“我再也不穿高跟鞋了。”

　　柏下摸了一下鼻尖儿，忽然心情大好，指尖在陈鱼的脊骨上划动，看陈鱼因为痒痒，小幅度地扭动。“我也再也不会让你穿那玩意儿了。管他们呢，我娶的媳妇儿，我说好看就好看，我说配就配。”

　　陈鱼忽然来了兴致，翻过身来盯住柏下，“那你有一天说不好看不配，怎么办？”

　　柏下低低笑起来，手不安分地挪到陈鱼腰间。“你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