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尽英雄

23、第二十二章

　　晴空万里，天幕蓝的出奇，整片整片的蔚蓝犹如近在眼前的海湾，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时的安逸，蓝天之上浮着的那几朵白云，亦是白的纯粹，干净的白色静静地依附于蔚蓝的天际，抬头望去，总是在那一端懒懒地挂着，似是从未动过。

　　屋外天晴的正好，而阳光也是烈如猛虎，火辣辣地烙在每一寸土地上，将其晒得干裂，若是青石板路，还少不了晃了人的眼。路边栽的、院里种的，古树新株，皆是在这骄阳强威下，蔫儿了神，枝叶干瘪着，无精打采。然，这般的炎热盛夏，也是有那不怕死的，那树上的知了，展了薄翼，叫的欢畅。

　　黄色琉璃瓦的屋面反射着夕阳的残辉，越发地熠熠生辉，这一片屋檐下寄居的一双由早春时飞来的新燕已成了这府上的常客，用一季的时间生养了几双儿女，落日时分，老燕归巢，嗛来了入暮前捕获的最后的食物，几只待哺幼雏急切地张了嘴伸长了脖子向父母亲迎去。

　　阳光由敞开着的朱窗间射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圈光晕，屋外暑气未消，屋内却是凉快，高架的屋脊，宽敞的居室，木雕的门窗换上了一层薄纱皆是透风，屋内更是摆了几大盆由宫内冷库里送来的冰块，此时，正冒着丝丝凉气。

　　因着天气炎热，卧房中，丫鬟们都已早早退下，另寻了好去处避暑去了，只留了两位正主。

　　天香正坐于梳妆台前，两手忙着卸妆，或是取了湿巾擦去脸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或是除去头上的钗饰，铅华尽去，返璞归真。

　　将脸上的脂粉洗去后，天香用手轻轻拍了拍被这细细的一层粉盖了一日的脸颊，双眼借着眼前的铜镜，偷偷看着身后圆桌前正喝着凉茶的人。

　　“哎，你说，做女人多累，这么热的天，这脸上也还得穿了这么一层衣服。”说着，用两指比划了一个厚度。

　　被她的话逗乐，冯素贞莞尔，停下了要端起来喝茶的动作，“呵，以后挑一些用花瓣做成的脂粉，要好一些。”

　　“嗯？”

　　这傻丫头啊，当真是没有做女人的天赋。

　　“这类的，比较透气。”

　　“哦~~”恍然若悟之态，天香点头，“有用的，你还真是什么都懂啊！”

　　“咳。。。”略有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一瞬的不自然，抬起茶杯，浅浅地抿上一口。

　　天香却是浑然不觉，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似是不经意道：“这几日真是热，这样的天还要远行那真是太过痛苦。”说到此处，一顿，抬眼小心地看向镜中的人，见对方并无反应，又低下头去，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了吧，沉烨大哥他后日要启程回岭南了。”

　　“嗯。”

　　“我，应了他，后日去送送他。”

　　半响，并未得到冯素贞的回应，天香疑惑地看她，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固定发髻的最后一根簪子轻轻取出，却并未注意放落的地点，一个落空，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一时无话的房中流转。

　　“呀！”天香急忙弯腰去捡，待将掉落之物重新捡起后，却是无比惋惜之声，“哎呀，坏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冯素贞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向她走去，这为公主殿下平日里对这些东西从不上心，哪见过她如此心疼之态？在她身前站定，目光投向她手中之物，待看清置于她掌心的原是一金簪后，冯素贞顿觉奇怪，不就是一支寻常的金簪，皇家有的是这类东西，天香用得着这般？虽说，这金簪似乎有些眼熟。

　　“坏了就扔了吧，明日让桃儿再给你选几支过来。”

　　“那怎么行！”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天香眼中有着嗔怪，“那些东西能和它比吗？这是你送我的。”

　　虽然天香后面的话说得极轻，但对于内功深厚的冯素贞来说，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一愣，随即想起，这金簪竟原来是当年她在赌场赢了东方胜的那□□么，也能算是她送天香的了。

　　心底有一丝喜悦慢慢溢开，因着自己送的东西被人珍视。伸手取过天香手中之物，左手执了金簪，右手捏着原本镶嵌在金簪中如今却被摔离簪子的宝石，眉头轻轻皱起，“是这东西摔出来了，要将它重新嵌回去怕是不易，先将它放我这吧，我明日拿去叫人看看。”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把那簪子同宝石一起包了又放入袖中。

　　“嗯，也只能如此。。。”天香似是还未从那惋惜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呆呆地应着，徒地，又象是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眼眸中熠熠有神，满是期待，“那，后日我要去送沉烨大哥的事呢？”

　　有微微的反感，为着天香对于此事的执着，但转念一想，却又嗤笑自己的反常，天香和子车沉烨是发小，如今，子车沉烨要启程回乡，作为故友，送他一程也并不过分，于是，只能道：“嗯，你去吧。”又一琢磨，总觉得有所不妥，又加了句，“还是我与你同去吧。”

　　“嗯？你公务不忙？”

　　“那日旬休。”

　　及近巳时，还在东北边的日头已烤得人酷暑难当，神情困顿，城东的一家金石铺子中摆了琳琅满目的玉器、金饰，花样百出，品种繁多，而此时，店中却是生意冷清，这大热天的，甚少有人会赶着个大太阳出来遭罪。

　　店家和两个伙计都是寻了个地儿打盹，又不敢睡得太死，手撑着脑袋，一晃一晃的。这时，却还真有位客人进了店门，来人一身白衣，脚步轻无。

　　这人就是赶着这个公务较少的间隙，出来找店家修理金簪的冯素贞，她进店后，往柜台处走去，敲了敲台面，将梦游苏杭的店家弄醒。

　　店家被这突然而至的声响惊醒，猛地抬头，看清了来人后，便猜到是生意上门，也不恼被人扰了清梦，摆出了一张笑迎八方客的脸，问道：“这位爷好生面生，是第一次来小店吧，嘿嘿，正巧，昨日，小店新到了几件玉器，哎，那真是质地上乘之物。”

　　说着，店家便自荐家珍，拿出了一个个小盒，一一打开，指了其中一件，“爷你看，这玉石啊，可是这几件中最为金贵的，嘿，你看它，通体赤红，无一瑕疵，实乃上上品啊！”

　　“嗯，却是好玉，只是，小可今日是为了修理一金簪而来，并未带太多钱财，怕是买不起店家的这件宝贝啊。”

　　“哎，这位爷一看便是识货之人，既然爷也中意，那小老儿给爷留着，爷日后再来也是可以的。”

　　“好。”冯素贞爽快一笑，又将用锦帕包着的金簪从怀中拿出，放于柜上，“店家给我看看，要将这簪子修好，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店家将簪子和宝石拿起细看，微微眯着眼，琢磨了一会，回道：“这簪子做工细致，想要将这宝石重新嵌回去，怕是要些功夫。”

　　“酬劳不是问题，店家只需帮我将这簪子恢复原样。”

　　做皇家驸马，就是这点好，府中的开销，她无须牵挂，宫中每月都会拨一笔银两下来，她的俸禄也就无处可去，越积越多。

　　“那，便给小老儿三个月，三月后，定是原样。”

　　“那边有劳店家，哦，对了，可得帮我留着这件玉石，小可改日再来。”

　　“一定一定。”

　　将将金簪留在了店中，冯素贞转身出了店门，迎着当空的烈日，向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