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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p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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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一宅”开在北京东四一带的胡同内,打通了两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门脸不起眼,内里乾坤锦绣。林渊从台北搬到北京四年,至今还在租住公寓,唯一的不动产就是这家餐馆。四进的前院被用来对外营业,卖些中西合璧式的菜肴。生意有词迷照雇,总是红红火火。两进的后院留给会亲访友,布置地更为玲珑雅致,饭菜也是另起小灶。
池弋打后院垂花门进去,抬眼就见林渊坐在不知谁人新赠的“潜龙临渊”四字条幅下,左手扣击木椅扶手,右手把玩一对大个儿狮子头,通体作派怡然。看到池弋进门,林渊不动身,迷着双眼,像只老狐狸一样盘算心事。
“字好,意更好。谁送的?”池弋怀抱双臂,抬头仰视那幅没有落款的篆书。
“向老沈讨的。”林渊的左食指在扶手上一个重扣,像是在心里敲定某事,方才起身把池弋引向偏厅。
“又许他什么好处了?”林渊口中的老沈,沈訇是池弋所在娱乐公司Eills Media Inc.(中国)的大股东,也是娱乐圈的幕后大佬。
“许了让你演《酎金 2》的男主角,女主女配随你挑。”林渊坐到厚蒲团上,给池弋斟了杯热茶,池弋扣案致谢。
“胡扯。片尾曲都拖一个月了,非让我给一个韩国人写。”池弋嘴上吐完槽,喝茶的姿势却俊雅悠然。那口茶水仿若不是落入脏腑,而是汇入一汪深潭,只觉一种自然而然的回归。
林渊自己不饮,闲闲打量池弋的一举一动。池弋公开资料里写父母都是美国华侨,典型中产阶级家庭的出身。但林渊觉得,那才是胡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话送你最好。”林渊诚恳地说完,又替池弋满上热茶。
“说话都押韵,你不写词的话,那真是天理难容。”池弋不想和他谈《酎金2》的事,抓紧修改歌词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歌词不是非要押韵,押对感觉更重要。”林渊上道,开始悉心辅导起池弋同学。
“怎么不早说,害我现在都满脑子的看、完、半、段、散⋯⋯”
“an韵不适合你。你唱eng韵时的声音更好听,唱e韵时的口型更好看 。” 眼看池弋要掉坑,林渊抢着把他拉回正途。
“嘶,你还管我口型?”
“不管你能有今天?闲话少说,词曲都拿来吧。”林渊想还是尽快了了他心事,好谈正事。
池弋换上一副极不自然的讨好嘴脸,恭恭敬敬地封上词曲,满眼的小星星和等待老师发小红花的小学生有一拼。
林渊瞥瞥他,用眼白提醒他收敛一些,才接过几张纸,就着灯光自己品读起来。
半晌后林渊开了金口:“不好。”
“怎么了?”
“不好,写词这家伙谈恋爱了。”
池弋懵住,傻盯着林渊等下文。
“谁谈恋爱了?我瞅瞅。”一个嘹亮的女声从院子里传来,林渊不慌不忙地把词曲压到蒲团下,起身去招待来人。
池弋抬头望望太花板,怪不得林渊劲要往《酎金2》上扯,都是我自己不识好人心。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准备直面这个半路杀出的女程咬金 。
沈猗傩在门口给了林渊一个满怀拥抱,林渊拍拍她后背仅能放下一只手掌的小布料,同时侧头送给池弋一副委屈表情,搞得池弋更加头大。
“都谈恋爱了,还能抱吗?”沈猗傩松开林渊,转身看向池弋,语气颇为哀怨。
池弋耸耸肩,张开一双猿臂搂住她,手掌毫不避讳地拍上她裸露的蝴蝶骨。
“这话说的,别说咱还没着落,就是有下家了也带着她一起抱你。”
“喂,我千里迢迢赶回国是为了和你玩3p?”
“⋯⋯”
沈猗傩甩下一老一小两个呆男,径直走近偏厅茶座。只见她“噔、噔”甩了两只高根凉鞋,悠然落座于刚刚池弋所坐的蒲团,端起池弋未饮完的茶杯,喝了个痛快。
“林叔、池弋,你们再不过来茶就要被一人消灭了。”
“本来就是给你泡的,敞开喝。”林渊率先恢复,笑着落座到她对面。
池弋也走到两人侧首,眼见再无第三张蒲团,便提了裤子直接坐到地上。
“嗳、嗳、嗳,干嘛呢,别坐地上。来,我分你一半,咱俩坐一起。” 沈猗傩说罢让了身,冲着池弋拍了拍空出的半个蒲团。
“沈小姐,你这哪像刚千里迢迢赶回国的人?”池弋不动身道。
“怎么不像,不是还有人一下国际航班,放了行李就来和林叔谈心的吗?我要是稍稍晚那么一步,人说不定就已经回家洗白白、睡觉觉了。是不是,林叔?”
“这你可得问他。”林渊觉得既然一开始就插手未遂,那就让它一直未遂下去。
“恩?大明星,来,和小粉丝分享下心路历程。” 沈猗傩一记媚眼甩向池弋。
“令尊要逼供,我总得找人帮忙串个词。”好汉不吃眼前亏。池弋顺手拾起之前和林渊的吐槽材料,同时不忘给沈猗傩续上茶水,虽然摸着已凉。
“不用串了,这事我帮你搞定了。那韩国棒子算什么玩意儿啊,不男不女,妖里妖气,眼线画得比我都粗。” 沈猗傩说完仰脖,一口饮净凉茶,豪气万丈地把茶杯落定到案上。
池弋不回她话,沉默着给她又添一杯。沈猗傩是什么人?沈訇的女儿。这两人敢对着干,他可不敢煽风点火,虽说火星就是他给擦出来的。
“感谢说不得,因为我还在自责?”沈猗傩哼了一句池弋的歌来提醒他。池弋发现这词正押了e韵,原来这位爱看口型。
“说声谢至于过脑子吗?算了,不逗你了,我给你看样新东西。” 沈猗傩从手包里捻出一张纸片,献宝似地递给池弋,又歉意地对作背景很久的林渊说:“就一张。”
池弋接过来,是一张个人名片,漆黑底色,浅灰色文字,正面只印大字“酎金 2”,背面印三行小字“沈猗傩总制片人 13x-xxxx-xxxx”。
“怎么样,我设计的。以后全剧组工作人员统一风格,每人都印一套这电影的专用名片。
“不错。”池弋面无表情的说完,把名片还给她,对方却不接。
“收下吧。这是中文第一张,以后英文第一张也给你。”
“和我没关系。”池弋把名片摆正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怎么没关系,第二套就是你的 ‘池弋饰孟沉染’”,沈猗傩如此说的同时,用指尖轻抚过自己名片上的那行“沈猗傩总制片人”,声音颇带些蛊惑意味。
“开玩笑。”池弋脱口而出。出道六年了,池弋发专辑、开演唱会、代言顶级奢侈品、出席重量级音乐颁奖典礼,除了出道那年偶尔上个电视节目,真正再与大众沟通的渠道只有两年前CBS电视台和时代杂志的专访。至于拍电影,池弋没兴趣、没需要、更没好感。
“他们也都说我开玩笑。为了换一个男演员,推掉百分之三十的国内投资。现在通知完你,我就得飞回美国,自己去找补这百分之三十了。” 沈猗傩摊手说。
“如果你不想赔掉全部投资,就请趁早把我换了。”池弋挺挺背,换了脸色,说得认真。
“顶多百分之四十五,八千六百万人民币而已。剩下的全是名声,可我就做这么一次制片人,所以更无所谓喽。”沈猗傩说地轻巧,抬手欲给池弋斟一杯茶,才发现茶已凉透,便又大声唤起服务员来 。
“抱歉,我没空给你陪葬。”池弋说完起身欲走,沈猗傩忙跟着起身,脚下发麻一软,直接跌向池弋的后背。池弋身手敏捷地让过身,任由林渊去扶她,终得夺门而逃。
混沌夜色中,他开一辆黑色奥迪A4,相伴六年,有些老友般的温情牵绊彼此。池弋以为在演艺圈为人处事,就像在黑夜里开车,不怕没有方向,就怕没有一盏明灯照亮前路。只要尚有一丝光明,再微弱,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就像决定入行时跪在母亲病榻前说的那样:“我坚持,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沈猗傩是Ellis的掌门千金,Ellis有池弋的十年卖身契,别说让他去拍电影,就是把他扒光了去和沈猗傩滚床单,都能算作工作需要。池弋不知道沈猗傩看上自己什么,从她第一次来到录音室给自己送夜宵,池弋就努力和她划清界线。可是六年过去,沈猗傩没有得手,也没有放弃,并且一直以好友身份自居,在背后默默保护池弋不受圈子里的过多浸淫。
很多人都说听池弋唱歌,总像在听一个纯真的孩子给你讲世间美好;你会刹那沉沦进他的梦乡,虽然你知道醒来后,现世依旧残酷。沈猗傩却说听池弋唱歌,就是听一个孩子被大人强迫着,去讲自己都觉得幼稚的童话。这样的孩子,会让沈猗傩心疼。她说我不需要你来给我编童话,我可以造一个童话给你。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装,看你一个人累?
两人如此和平友爱地共处六年,今天晚上的突然失控只是个意外,池弋躺在床上如此自我说服。如果沈猗傩可以一直装下去,他也可以奉陪。等到互相撕破脸皮,那是最坏也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没人有勇气迎来那天。
地球的另一端,已是清晨。林意琛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里,他喜欢从这个角度去看主人的位置,猜作为主人的自己怎么想,更猜扮作客人的自己怎么想。
他手里有一份投资案,翻开的这一页纸上有池弋的名字,最后的一页纸上有他的签名。缘份就是这样凌驾于万物之上,坚强如他,也终于有了想要屈从的一天。老实说,他喜欢这种因软弱而得到的轻松。
树叶仰望够了天空,也想回归大地安息;星辰照耀够了夜空,也想去宇宙尽头流浪;而他躲了陈意琛六年,可曾想象过会有重逢的一天。而且,两人地位的尊卑已经对调、情感的尊卑或许也会对调。陈意琛很期待,又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即将揭晓的那个谜底,会让他过去六年的等待变得一文不值,或者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