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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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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日后。
阮流离发觉,自己坐在铜镜之前,身着华服,精饰细妆,明白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但不同的是,这次,这个梦被人突兀地打断了。
“退散!”
随着这声断喝,阮流离倏地恍惚了一下,在睁眼看清周围情况之后,立刻就从被惊醒的昏沉中清醒了。
因为她愕然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袍,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而在寅时三刻这样的时间里,自家的院子居然还很热闹。
那日见到的李清涵的阿莲娜,正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地追赶着一团乳白色的光,那团光动的极快,两人无论怎么努力也追它不上。
“你醒了?”阮流离身边正客套微笑的,正是那日的白衣少女上官。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阮流离随便抓起一件外衣,手忙脚乱地穿着。
“容我稍后再向阮捕头解释。”上官转头向夜空中打了个唿哨。
夜色里忽然划过一道玉色的流星,如那日阮流离所见一般地迅捷优雅,与那团白光合在一起,落在上官面前,正是那只夜莺,爪中抓着那团白光。
这时阮流离才看清白光的样子,竟然是一只有着漂亮毛皮的幼小白虎,浅茶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子。
上官轻念:“临。”伸出食指在幼虎额上画了个古怪的符号。
夜莺松开爪子,好像早就对这个小东西不耐烦了似的。上官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幼虎呜咽了一声,扭头窜进了阮流离的怀里,咿咿呀呀地乱钻,显得十分亲昵。
阮流离捏着小东西,将惊诧疑惑的眼神投向上官。
【五】
“现在可以向我解释了吗?”将上官请到书房坐下,阮流离忍不住立刻开始发问,小白虎怎么也不肯离开她的怀抱,只好让它在她的膝上蜷成一个松软的小毛球。
“其实事情很简单,”上官指指幼虎,“这个小东西就是这起连环命案的元凶。”
“啊?”阮流离的表情呈呆滞状态。
“不过请先听我说完,”上官秀美的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微笑,“这是我们的说法,如果用你们的想法考虑,那么这四个人都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什么?”阮流离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杀的?你说是我杀的?你在说些什么!”
阮流离的怒气丝毫没有影响上官的笑容:“我说的是事实。”
阮流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她看得出上官是认真的,在搞清楚这件事之前,自己一定要镇静。
“说下去。”
上官微微沉吟片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魇?”
阮流离摇头。
“每个人都会做梦,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鲜少有人知道,有一种与自己相伴而生,为自己制造梦境的东西,那就是魇。魇与主人同生共死,是不可分割的共通生命,而这只白虎,就是你的魇。”
“你是说,”阮流离觉得此事颇有些不可思议,“每个人都是因为有这么个小东西才会做梦?”
上官点点头,又摇摇头:“也对,也不对。普通的魇只是没有意识和身体的灵体,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探究,寓居于主人的眉心梦窍之中,习性与人相反,夜起昼眠,为人制造着梦境,而你这只魇因缘际会成为了更强大的东西——魇兽。”
“魇兽?”阮流离更加惊讶。
“魇兽是魇中的王者。当人有强烈的执念或是愿望的时候,我们将这种情感叫做‘梦想’。”上官微微地笑,“梦想也是梦的一种,当梦想无比强烈,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魇就会苏醒,成长为有意识有记忆的魇兽,如同人的另一个灵魂,与人共用一具躯体,当人夜晚陷入睡眠时,它就会制造梦境让人陷入其中,然后使用躯体出来活动。”
“就像离魂症一样?”
“类似。”看得出来上官很满意阮流离的理解速度。
“话说回来,”阮流离突然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世上,并不是只有人这一种形式的生命。人,生前有魄,死后存魂,虽然按律应入轮回转世,可千千万万魂魄之中,总会有一些死魂生魄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没有规矩地轮回,或者是由于因缘巧合,本来不该影响人间的东西,”上官伸手指了指小白虎,“出来搅扰凡人。于是,就产生了一类人来处理这些事情。那就是,术师。”
“你们就是术师?”
上官点了点头:“澄露馆的人都是。其实我们本是路过,但我突然发现了魇兽和死魂的气息,于是猜测这里发生了一些事。现在,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洗耳恭听。”
“你是不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同样的一个梦?”
阮流离想起那个令自己沉醉其中的锦衣华妆的梦,不禁赧然点了点头。
“这就是因为它醒了,”上官看着幼虎,“它苏醒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是幼兽的样子,就像一个孩童,天真而好奇,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它让你沉睡,想要跑出去玩耍,但问题在于,它用的,是你的身体。试想,一名清秀女子仅着睡袍,在深夜独自出行,若是遇到了游荡的地痞,会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如此!”阮流离恍然大悟,“怪不得案发之地均是荒芜偏僻的所在,时间、死者都没有太大的联系,原来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
“魇兽对人情绪波动的感知是再敏锐不过的了,一旦被引诱到了荒芜之地,又感知到了谎言与恶意,便会感到危险,攻击带它来的人,也就是直接吞噬了死者眉心梦穴中的魇。魇兽是魇的王,对付魇自是轻而易举,而魇与人生死相依,这也就是那四个人的死因。”
“也解释了死者眉心的白痕。”阮流离轻抚着闯了祸的小虎,暗嘲自己怎么成了志异故事的主角和受害者,还要替这个小东西背黑锅。
上官似是看出了阮流离心中所想:“阮捕头放心,明日我与清涵便会在刑部将此案结清,自会说明此案与你无关。不过如此灵异之事,但恐惶惑乡里,还请阮捕头守密才是。”
“自然。”
“既然此间事已了,上官告辞。”上官站起身向外走去,刚到门口,却又停住,转头对着阮流离似笑非笑,“只有最执着的渴望,才能让生魂沉溺在虚无的梦界里,完全忽略时间的流逝。”
阮流离的脸颊,霎时嫣红。
“让它实现吧,”上官的笑容掺杂了一丝苦涩与落寞,不那么疏离的表情多了几分真实,“只会憧憬迷恋,不为之努力的话,它就只能是一个梦而已。不要让自己为此抱憾终生。”
上官走出大门的时候,阮流离忽然开口:“上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上官的身影微微一顿,又提步前行,与候在门外的李清涵和阿莲娜一起离开,只见夜莺的玉色尾羽一摆,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夜风里若有若无,几不可闻的三个字:
“玄夜子。”
阮流离怔住。
玄夜子?那群影子一般的存在?终身藏匿在黑暗里,为皇帝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
呃,上官肩上那只夜莺,也是魇兽吧?
抱着小白虎,阮流离的嘴角噙了微笑。
“追梦?好啊……”
天际,一抹朝光破开夜色,俯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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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地方日出的时间都不一样,但醒来后一定会看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