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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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冬时节，寒意凛然，道祯披着紫貂大氅，戴着风帽，厚底缎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沿路扫雪的宫奴内侍们对这个喜怒无常的王爷敬畏有加，纷纷退至路边行礼。道祯迈进长信宫的大门，见一身青色官服，带着乌纱折角官帽的洵知怀抱书本站在廊下，入神地盯着空中洒落的细雪花。
道祯轻轻走到他身后：“任文学有心事？”
洵知一惊，忙揖手而立：“下官无礼，王爷恕罪！”
道祯接过他手里的书进了书房，环视四周不见应李二人的身影：“怎么，又没来？”
“应郎中与李副都御史今日告了假。”
道祯在上首书案前坐下，卞儿替她翻书，渚儿摆好笔墨，却听洵知道：“王爷，下官今日闻听王妃在云水施行新政，收效甚大，深得民心。王爷为何不召王妃回京？”
道祯老神在在地看书，半晌才道：“他在云水不是挺好，何必召他回京？”
“王妃久留云水，只怕朝廷公论会对王爷不利。”
“何解？”
“王妃虽有治世之才，无奈只是男子，久留云水参与政事，太子党人只怕会营造朝廷公论攻讦王爷。”
道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只为这个？”
“夫妻天伦之道，岂有分居两地数年不见之理？”
“任洵知，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王爷，王妃之才堪比阁臣，王爷为何要驱赶慈驾至云水呢！”
道祯死死捏住书本一角：“你说我驱赶他？”
“正是！”
“啪！”道祯重重合上书，冷如寒霜：“任文学，本王觉得你管得太宽了。既然你无心讲学，只顾盯着本王内府事，就别怪本王辞学不就！”
任洵知忙拦在她面前：“王爷息怒，下官••••••”
道祯紧紧盯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少年，心念一动，伸出手来轻抚他的脸颊，最后停在他饱满的唇上。见他眼中的慌乱渐渐转为羞怒，道祯这才抽回手冷笑道：“你生得这样美貌，何必在宫里耗费青春。既然你对我府里的事这么感兴趣，不如嫁给我，我把整个王府都给你管，如何？！”她重重地推开洵知，拂袖而去。
洵知被她推倒在地，分不清是怒是羞。难道有什么地方错了么，他为何如此在意那个千里之外的王妃，和这个喜怒无常的，英王爷？
道祯踏进惟正居的东厢房时仍然阴沉着脸，见案上整齐地摆着一沓文书信笺，便不耐烦地翻了翻。忽见一封熟悉的云水白茧纸封的信夹在一堆奉承问安信里，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这信每旬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案前头，而她从未拆看过。信封上的字迹就像那晚桥上他吟唱的歌子，宛转却坚定。道祯轻轻抚摩着信纸，指甲顺着那字迹来回滑动，苦涩的味道弥漫舌尖，每触碰一下都是思念在残忍地凌迟着她的心。
琴朝进来，见道祯这样，便轻轻替她披上披风：“夜凉，王爷要注意身子。”
道祯叹了口气，任琴朝温柔地搂她入怀，男人的柔情令她心里总算暖了过来：“朝儿，我有些累。这些信你替我选选，有紧要的就摆在案上。云水来的•••还是扔了吧。”
琴朝抚着她的头，垂下眼掩去情绪：“王爷，云水的信你还是看看吧，或许王妃他•••••••”
“扔了。”
“是。”琴朝松开道祯，替她理了理鬓发，便拿着废弃的字纸和信出了门。
琴朝将不用的字纸都堆在角落的惜墨篓里，锭儿一早便奉了灵凡的命令守在暗处，等他走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过去，翻了那信揣在怀中，乐滋滋向清听堂去了。
灵凡接过信看了看，便从柜里取出个锦盒小心地装了进去。锭儿看他这样，便咬着手指取笑道：“正主都扔了的东西，亏公子还当宝一样收着，又不拆开来看，有什么好乐的。”
“你不明白，王爷迟早会想到这些信，那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再说，就算王爷不稀罕，我收着也是我的心意，你呀，少拿这些来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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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任洵知不欢而散，道祯足足有三月不曾踏足长信宫。这日朝毕，九光见道祯心情甚是不错，便拍着她的肩笑道：“王爷这么急急地往府里赶，可是要陪侧妃京郊骑马去？”
“怎么，有事？”
九光掸了掸官服的袖子，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道：“王爷不去，我和正原也不去，那任庶孽倒没了脾气。看来，恶人还得硬磨。”
“怎么，你和正原也不去了？”
“是啊，王爷都带头罢了课，我们做陪读的就更不去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九光，道祯在含光门前略站了站，对迎上来的渚儿道：“随我去长信宫看看。”渚儿忙撑起绸伞跟在她身后，主仆二人重新进了宫门，一路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见道祯带着渚儿来了，长信宫门前的内侍远远地迎了出来。道祯示意她们留在外面，自己放轻脚步来到东侧殿，透过花窗悄悄向内看去。
只见空旷的殿中端坐着一个着青色官服的人，挺拔的背脊，官服、革带、乌纱帽一应俱全，连袍角都没有一丝褶皱。他不时翻过书页，这细微的声响在窗外的人听来竟有几分惊心。道祯悄悄退至门外，召来个内侍问道：“任文学每日都来么？”
“禀王爷，任文学每日散朝便来，敲磬便去，风雨无阻，未曾缺过一日。”
道祯挥退了内侍，在宫门前踟蹰了片刻，方抬脚再次走向东侧殿。这次她伸手推开门，脚步声惊动了正埋头苦读的洵知。见她来了，洵知不慌不忙地起身揖手为礼：“王爷安好！”
道祯随手从一旁的凳子上扯下一个坐褥，紧挨着洵知的位置盘腿坐下：“若任文学无他事可做，不如与我谈谈？”
洵知犹豫了一会，便仍在坐垫上坐了。道祯转脸看着他的侧面，秀长的鬓角几触于腮，勾勒出青年男子妍秀的面容轮廓。浓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凤目的光彩。挺秀的鼻梁侧看如峰，润泽饱满的双唇上翘，像是随时随地都在与人赌气一般。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道祯握拳在嘴边咳了咳，压抑住莫名涌起的绮思：“不知任文学尊字？”
“下官草字珠玑。”
道祯差点没忍住笑，掐了掐手心强作镇定地道：“倒与你相配，果然如珠似玉。”
“王爷这是在取笑下官？”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字？”
“我生父名唤珠玑。”
道祯顿感尴尬，忙换了话题道：“你是忠勤侯之子，为何年满十五尚留滞宫中？”
洵知沉默了，就在道祯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想再寻个话头时，洵知突然平静地道：“我生父是个狎邪子，母亲不过是一时趁着酒醉兴起才宠了他。之所以生我下来，也是因为相士说她腹中怀着任家的贵人。等生下我来见是个儿子，母亲大失所望，随便指了些下人将我养大。我从未见过亲父，在侯府中也无人问津。若不是生了这副皮相，只怕她根本不会记得还生了我。自进宫后，我便从未想过要出去。出去又如何，母亲只会随便给我结门婚事，不是做妾，便是填房，不如在宫里读书度日来得干净。”
道祯忽然想起那人，清冷小院，一灯如豆，年幼时的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她有些动容，心底深处也泛起温柔：“你这样好，不能埋没在这深宫里。你有没有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洵知愣了愣，随即露出苦笑：“这不是我能想的。王爷为何这样问我？”
“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可惜他嫁错了人，过得并不好。若有一天你想离开这个地方，一定记得要找个简单的人，是不是五姓，是不是富贵都不要紧，可千万不要像那个人一样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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