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日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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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柊，喜欢捉弄人类的妖怪。
那一天，她却被捉弄了，一个可以看到她的男孩，就那样牵起了她的鼻子。
她记不清那已经是几十年前，又或者是已经几百年前的事了。只是，那萦绕着夏息的记忆却依旧深深地铭刻在她的心里。
“柊真漂亮。”他说
坐在树上摇晃着自己的脚，看树下嬉戏打闹的小孩，柊边打着哈欠边想着要如何去捉弄他们，这样重复的日子，似乎有点无聊了。
她，已经在这棵树上坐了五百年了，没有理由地，从未离开，只是每天坐着，偶尔到村里去参观庙会，她喜欢川大叔家的章鱼丸。
“哈哈~”“呜～呜”一阵肆意的笑响起，看想要摘掉树上刚开的花的调皮的小男孩掉在地上，狼狈地沾了一脸的鸟屎，柊幸灾乐祸地就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她，痛恨人类，让她生存的地方变得遍体鳞伤的人类。
看着出现在小路一端的沈大叔，柊便飘着过去坐到了他结实的肩膀上，她喜欢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她也喜欢粘着他，可是，他甚至从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见沈大叔匆忙地向陌生的方向跑去，柊便从上面下来，回头却对上了陌生男孩的炽热的视线。
柊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衣着整齐的男孩，他不是村子里的孩子？正疑惑着，柊却感受到来自小男孩更为炽热的目光，那一刻，她确定两个人的视线是交汇在一起的，只是，她想，他是不会看到她，因为自己是妖。
慢悠悠地围了过去，转着圈圈，想要突然地扑过去好好吓他一下，只是他那依旧紧紧盯着自己的眼，让她无法向前，转身便重新回到了树上。这五百年来，她每天如是地吓人，捉弄人，然后无聊的继续寻找目标，重复亿万次的游戏，无论有多厌倦也还只是重复着。
她讨厌人类，因为人类看不到她。
小男孩又来了，双眼依旧久久地盯着自己看，然后跑远了。
柊看着跑远的身影，有那么点的希望，他会回头，惊讶地看着她，大声喊“妖怪！”
闭上自己的眼睛感受南风的吹拂，夏天，是她喜欢的季节。
“妖怪！”
“啊~”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柊整个人都吓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就那样笨拙的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一脸的灰土。
“呵呵呵~”小男孩爽朗得意的笑声萦绕在风里，然后便越飘越远了。
琭绵，在他干净的白色衬衫上面，歪歪斜斜地绣着他的名字，第一个能看到她对她笑的人类的名字，敢捉弄她的人类的名字。
琭绵
柊的生活似乎在在夏风悄悄吹过的那一刻被改变了。
依旧坐在树上，却和从前不一样地，多了点期待，期待看到被自己吓到的小男孩脸上的惊慌。
“哇！”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上，柊躲在树丛里，看那个看着树杆发呆的小男孩，然后就在他靠近之际，猛地从树丛里跳出来，睁圆着自己的大眼“哇”地大叫起来。
“啊！”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小男孩狼狈地跌坐了在地上，柊看着，内心好是一阵得意，她不曾知道，能够看到别人惊慌的表情，也会让自己那么的开心。
“妖怪！！”小男孩有些不满的怒斥着她，却又突然温柔地沉下了脸，伸出手来抚去她得意洋洋的脸上粘着的灰。
得意的脸有些僵住了，鼻子酸酸的，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小男孩又来了，丝毫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地，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和她闹着。
路过的村民都用诧异的眼光着这琭家的小孩，然后议论纷纷地便又走开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他的不在乎。
男孩放学了，柊站在树下等着他，可是男孩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地就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柊有点疑惑，扭头便见琭绵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小孩。
看着琭绵沾满了灰的衣服，看着捡起土块就要往他身上扔去的那两个小孩，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被欺负了。除她以外的人喊着他害人精，扫把星，大话精。
即使她喜欢用尽一切办法去捉弄他，看他一脸的狼狈，但那也仅仅只限于她。
挥挥手，卷起地上的落叶便往两个小孩身上撒，不屑地哼了一声，便化成猫去追小男孩了。
“喵~”在不远的河川上，柊找到了男孩有些落寞的身影，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
用自己的头去蹭蹭男孩的脚，看着他看自己时的无力，柊便顺着他的脚爬进了他的怀里。
她喜欢看他被自己吓哭，但她却不喜欢看着他这样子一脸的失落。
“猫咪。”琭绵有些吃惊地看着作为不速之客的柊，久久才扬起嘴角笑了“猫咪身上有树上妖怪的味道，很调皮的妖怪对不对，却很可爱。猫咪，你也被欺负了吗？”
树上妖怪？是指她，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男孩，脸不经意地泛红了。
他在说她可爱，这也太狡猾了。
“哇！”还在自己因为男孩奇怪的举动而整夜辗转不安，好不容易才睡熟之际，男孩突然冒出来的脸却正正地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住了。可恶地留下一脸的得意便又溜之大吉了。
“太狡猾太狡猾太狡猾了…”第二次，第三次，无论自己怎么绞尽脑汁，柊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败在了小男孩的手里，看着远处驶过的火车，柊大声地抱怨着。蜘蛛，独角仙，毛毛虫，四脚爬虫，她怎么就能够输在这些小动物面前了呢！看着不远处隐藏在草丛里的爬爬，柊得意地扬起嘴角便安心睡大觉了，明天她绝对要让他屈服！
就像自己所精心策划好的，柊把爬爬捉了起来，在小男孩经过的时候，让爬爬围在了男孩的脖子上。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爬爬会咬人，她从来没想过，爬爬甚至会让小男孩丢掉生命。
“呜~呜”小男孩的哭声引来了路边行人的围观，不久后，柊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把小男孩抱走了。
大家都不知道平常温和的蛇怎么会突然出来咬人了，只是吵吵嚷嚷地走散了。
柊一个人忧心地坐在树上，明天，等男孩出现，她就会向他好好的道歉。
可是，一天，两天，她都没有等到男孩的身影。
太阳收敛起了自己的气焰，唯有余光洒在天空。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村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笼罩在寂静里。
灯火通明，鼓声雷鸣，是庙会的声音。
夏天不知不觉地快要结束了。
平时喜欢化为猫混进庙会里的柊，今天却只是安静地坐在树上。
或许她该去他家看看的。
她这样想着，却丝毫没注意到，悄悄坐到了她旁边的人。
“妖怪，你…”男孩突然开口说的话，让柊吓得心要跳出来了，身体失去平衡，慌乱中扯着小男孩的手，两个人就那样重重的摔在地上了。
“你怎么突然跑出来吓人！”柊大声骂着，却不知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来了。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孩了。
“呵~，妖怪果然很胆小。”男孩的声音萦绕在整个夏日祭里，比起捉弄章鱼丸店的川大叔，有男孩和她一起过的夏日祭，竟更让她感动。
“柊”在男孩的眼前比划着自己的名字，柊教他念。
男孩笑着叫她的名字，便重新爬回到树上 “琭绵，爷爷替我取的名字。”
“小孩子不都喜欢夏日祭吗？小鬼不和朋友一起去参观庙会吗？像章鱼丸子，巧克力香蕉什么的…”柊饶有兴趣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这个小孩，和自己一样，没有朋友。
“柊”小声唤着柊的名字，小男孩在她转过脸来的瞬间，轻轻地亲了她的脸，看着她一脸的吃惊，然后露出一贯得意的笑。
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到了她的手里，跳回到地面，便消失在夜幕里了。
烟花闪烁着，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爆鸣声里，她没有听到，他开口说过了什么。
唯有那漂亮的桃花发夹，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明天一定要好好地道谢才行。”
烟火染红了柊微微泛红的脸，转瞬即逝。小心翼翼地把发夹戴在自己的头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有些微凉的空气。
夏天，结束了呢。
可是那以后，柊再也没有等到，男孩的身影。
村里的人说，夏日祭那天，小男孩被外面来的人接走了。
柊从来没有下过决心要去做什么，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变成人类的样子出发去找他了，离开大树，离开村子，沿着铁路去寻找他的身影。
或许仅仅是一句谢谢，她也不想就这样连再见都没有便再也不能见面了。
可是
－－这个城市太大，她找不到寻找他的路。
看着村外铁轨上来回运转的火车，男孩会不会有一天也坐那在上面，回来见她呢？
秋风袭来，有些冷意。
柊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捉弄人类，只是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每每有人盯着自己的方向去看，便对上他的眼睛，等着他开口喊一声“妖怪”。
还是一个人地倚在树干上，闲闭着眼，感受风向慢慢地改变。南风，不知不觉地又是夏天了。
男孩离开村子也已经13年了。
13年，对于妖怪的她来说，是那么的短暂，可是对于人类来说，13年，又是怎样的漫长，可是男孩一次也没有回来。
“柊”隐隐地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着自己，“柊”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记忆在脑海回荡，是他，那么亲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的琭绵。
眼泪模糊了自己的双眼，柊身体向前倾着便跳进男孩变得宽大的怀里，有他熟悉的味道的怀里。
他回来了。
曾经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遍的脸，那么真实地真的就在眼前。
一整个晚上，就像是害怕下一秒他便又会消失了一般，柊拼了命地把那些来不及出口的话，都告诉了他，那么不知疲倦，直到终于累倒在琭绵的怀里。
“柊，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庙会，浴衣，章鱼丸…”柊含糊的声音响着，琭绵分不清，那到底是呓语，还是回答，只是抚摸着她的发丝，把它记在心里。
然后小声念着她的名字，小声地只是念着。
没有告诉柊，他为什么回来了，只是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她的心就平静了。
每天等着他出现在树下，像从前一样被他捉弄，又或是变成猫咪，狡猾地卧在他的怀里撒娇。
“柊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男孩的话萦绕在耳边。
愿望？那是人类所喜欢的，挂在嘴边的东西，看着男孩好看的侧脸，她可以也像人类一样奢侈地妄想，他可以一直在她的身边吗？
“发夹很适合柊。”男孩突然开口的话让柊的脸一下子泛起了红晕，就像当年的烟花一样染红她素净的脸。
她恋爱了。
夏日祭似乎又到了――男孩陪自己说话的日子似乎比平常走得更快
柊有些失望地看着空空的小径，看着灯火通明的村子发呆，还以为可以一起去庙会。
“柊变得越来越喜欢发呆了。”男孩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柊委屈的眼泪一下子滚出来了，狠狠地把他扑倒在地上，便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胸口，骂着他的坏话。
“柊”男孩喊着她的名字，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不知道柊会不会喜欢？”男孩微笑着，看柊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开。
是浴衣，粉红色的，有樱花点缀的浴衣。
“柊，我们一起去庙会。”
“嗯”泪光闪烁着，柊用力点点头，紧紧的只是把浴衣抱在怀里，有琭绵的味道。
羞红着脸，踩着小小的木屐，笨拙的挽着琭绵的手，化成人的柊和琭绵仅仅只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穿梭在庙会里，吃章鱼丸，吊水气球，舔棉花糖，捞金鱼，喝金果酒，求平安符。
那是柊所从来没有妄想过的夏日祭，却又是最真实的夏日祭。
傲然绽放的烟火再一次映红了柊的脸，“柊真漂亮。”男孩的声音让柊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漂亮的话。
“琭绵，我…”
柊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里，要看烟花的人都聚集过来了，她赶不上，琭绵的身影。
啪地，绳子在人群里被踩断了。
琭绵，我喜欢你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了，这样快乐的夏日祭，让她恐惧，她是妖怪，和人类世界格格不入的妖怪。
“柊。”
“鞋子被踩坏了。琭绵送的鞋子。”
伸手去擦柊眼边的泪，男孩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磨损了的脚。“很痛吧”
转过身，男孩唤着她的名字便示意着把她背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嗯。”回头看身后热闹的人群，柊点点头。
柊紧紧地贴在琭绵温暖的后背，一声一声地数着他的脚步，朦胧间便熟熟地睡着了。
出奇地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她，已经有多久没做梦了呢？
“柊”琭绵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小声呢喃着，睁开自己的双眼，模糊间倒映在眼里的那一片飘渺的星空却让她一瞬间醉倒了，还有那聚集在身边的点点荧光，是萤火虫。
萤火虫微弱的光照亮了琭绵带着微笑的脸，那么温柔的声音，琭绵说着什么，扭头轻轻地便吻上了柊有点凉的双唇。
“柊，我喜欢你，第一次看到熟睡在树上的柊便深深地喜欢上了。”抚在自己脸上的琭绵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却渐渐地再也没有了实感，无论自己怎么伸手想要去握紧，它却只像身边的萤火虫一般，闪耀着点点的光，然后随风，飘散了
“琭绵，我喜欢你”
焰火在天边以最耀眼的姿态绽放开了，照亮柊眼角不断溢出的眼泪。
伸手触摸慢慢散开的萤火虫，“琭绵…”柊不断重复地小声呢喃着，然后终于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地。
这一次，她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村民说，男孩一直都患有一种叫做血友病的出血性疾病，高大男人把他送进医院的那一天，因为没有找到凝血因子，男孩抢救不治，过世了。
夏日祭那天，是男孩出殡的日子。
柊一个人坐在树上看人们忙碌着新一年的夏日祭。
她，讨厌人类，因为他们总是擅自闯入了她的世界后又随意地就把她抛下了。
南风拂过柊的长发，桃花发夹依旧在发丝间。把树叶咬在口里，一变，柊便摇着自己胖胖的身体去参观庙会了。
温热的液体悄悄滑过脸颊，就像那年夏天坠落的星星一般。
“柊，假如我是妖怪的话，就不会像这样，让你掉眼泪了。”
2011年9月19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日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