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未歇之莫知莫言》米醋

5、四

　　那晚之后，萧淳煜大概是真的被方莫知气到了，也不怎么搭理他，每天冷冷淡淡面对着，早出晚归。对于萧淳煜这样的态度，方莫知倒是心安理得，他宁愿萧淳煜像从前那样，也不想萧淳煜对他存在什么根本不可能的想法。
　　方莫知这个管家当得十分尽职，他是个心细的人，仅一个人就能把偌大的萧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当然这离不开幼时从何叔那里受到的教育。
　　自打他进了萧家的大门，何叔就把一套管家穿的制服挂在他的房间里，让他每天看着，争取早日能够达到做一名管家的标准。

　　“为萧家做事，不要靠嘴，要靠你的脑子。”何叔即使上了再大的年纪，那一双圆镜片后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这么大的家业要打理下来，你得拼上自己的姓名才行。”

　　方莫知还记得年幼的自己经常仰望那套衣服时的样子。黑色外套和白色衬衫的搭配那么完美，仿佛带着光辉，让他日夜向往。在何叔亲自将它为他穿上的那一天，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在心里默默发誓要终生效忠萧家，报答萧家对自己的恩情。

　　忙碌中方莫知没有忘了关心自己的儿子，虽然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但每天傍晚，方莫知总是掐着儿子放学的时间提着点心去看他。第一次带点心过去的时候他注意到敬怡特别喜欢吃的一种，以后每次都把那样点心多带些。
　　今天他刚走到房门口，听见里面两个孩子的声音。
　　“......你要怎么办？”习惯性上扬的语调，一听就知道是萧家的小少爷萧浅哲。
　　“找我爸爸去啊。”敬怡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
　　“唉，方叔叔对你真好，”萧浅哲很忧伤似的叹了口气，“我爸整天忙得满世界跑，就是没跑到我身边来过。”
　　“我爸爸说过，少爷工作很忙。”敬怡安慰道。
　　“喂喂，你怎么跟方叔叔学叫我爸少爷？他都是老头子了！你的少爷在这儿呢——我！”萧浅哲又抬高了语调，颐指气使。
　　“这是我爸爸教我的，你是小少爷。”敬怡说。
　　“你就知道听你爸爸的话，我说的话是放屁是不是？”萧浅哲不知是不是真的发飙，竟然如此粗鲁的说话。
　　方莫知觉得再放任下去就不行了，于是敲了下门。
　　“敬怡？”
　　房门一下子开了，敬怡一脸欢喜地看着他：“爸爸，你来了？小少爷也在。”
　　“方叔叔。”萧浅哲摸摸鼻子掩饰住脸上的不自在，他已经猜到方莫知听见了自己刚才的话，不由心虚。
　　“小少爷放学了，有没有吃饭？”方莫知看对方摇了摇头，扬了下手里的袋子，“我带了点心来，小少爷要不要吃点？”
　　“什么点心？”
　　“果脯蜜饯还有点酥品。”方莫知有些歉意的说道，“都是敬怡喜欢吃的，如果知道小少爷也在这里，我就带些别的来了。”
　　“没事，敬怡爱吃的我也爱吃。”萧浅哲倒不介意。
　　于是方莫知拿出点心，又倒了果汁来给两个孩子吃。
　　吃到一半时敬怡忽然说：“爸爸，我们要开家长会，你能去吗？”
　　方莫知一怔：“为什么要开呢？”
　　“老师说要和家长交流一下关于学生的学习生活问题。”敬怡乖乖学舌。
　　“那些老师又想要红包了！”萧浅哲忍不住插嘴，他吃完一个蜜饯，正舔着自己白嫩的手指，“我爸每次都不去，光给那些老师校长打些钱过去就完事了。”
　　“少爷是为了您能有良好的学习环境。”方莫知笑着说，继而对敬怡说道，“家长会什么时候开，我跟你去。”
　　敬怡脸上绽开笑脸：“下星期三，下午三点开始。”
　　“好。”

　　当天晚上方莫知回去，萧淳煜已经回来了，正独自坐在客厅中不知想着什么。
　　“少爷，您回来了。”方莫知走进去。
　　“你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萧淳煜语气不善。
　　“我去看了下敬怡，因为小少爷也在回来的时候我先把小少爷送回房间了。”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你一个管家，没事乱跑什么。你的儿子在我萧家还会冻着饿着吗？”萧淳煜说道。
　　“是。”方莫知应了一声，“少爷吃过晚饭没，要不要我叫人给您准备晚饭？”
　　“我不饿！”
　　“......少爷，下星期三下午我想跟您请个假。”方莫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说——他记得萧淳煜不喜欢人事到临头才报告。
　　“做什么？”
　　“敬怡的学校要开家长会，我要去参加。”方莫知回答。
　　萧淳煜下意识就想反驳，但他抬眼看见方莫知眼中流露出来的期待，只得不耐烦地说，“随便你。”
　　“谢谢少爷。”方莫知悄悄松了口气。
　　“到时候让司机送你。”男人如释重负的表情让萧淳煜很不爽，好像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主人一样。
　　“不必麻烦，我坐公家车就好。”方莫知立刻推辞。
　　“怎么，萧家这么寒酸，你一个大管家出门连车都没有？”萧淳煜冷声问，“你知道从萧家走到有公家站牌的地方要多久吗？”
　　方莫知不敢再多言。
　　萧淳煜气得厉害，可也气得无力。
　　真是，他爱上了这样一个相当麻烦的人物？他永远顺从永远安静，他能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让你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可是，为什么他不能给他爱情呢？这个人就像是会呼吸的机器人，什么都有，除了感情。

　　星期三的下午，方莫知乘着萧家的车去参加敬怡的家长会。为了避嫌，他没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学校，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下了车。
　　“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好，您不用等我。”方莫知对司机说。
　　“可是先生交代过......”司机犹豫。
　　“没关系，我会乘出租车回去。”方莫知道。
　　之后的家长会开了三个小时，敬怡的班主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教师，语调温柔总是微笑着跟人说话，为人很客气，开完家长会之后还特意留了方莫知谈话。
　　“您家的孩子非常懂事，学习成绩也很棒，每科的老师都很喜欢他。”班主任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劳您费心，给您添麻烦了。”方莫知也表达自己的感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这孩子有些闷，不太愿意和同学们交流。”女教师话锋一转，“男孩子应该多和同学们参加集体活动，不但能够锻炼身体，也能提高人际交往能力，这点很重要啊。”
　　“是，我回去会再跟他说的。”
　　“还有一点，我只是在这儿跟您说了。”女教师声音降了几度，看着左右没什么人注意才又开口，“我们学校有个叫萧浅哲的孩子，我发现有几次他来找方敬怡，两个人好像认识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不瞒您说，萧浅哲这个孩子，他的家庭背景很复杂，所以我们并不主张同学们和他有过多接触。虽然这样会伤害到他，但是我们也不想也为这个而给别的同学甚至学校带来麻烦。”女教师看着方莫知，“您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谢谢您老师。”方莫知如是回答。
　　“那就太谢谢了。”女教师舒了口气。

　　因为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方莫知自己打算先回萧宅。他在学校几十米远的街口拦到一辆出租车，当他开门要上车时，一只的手突然擦着他的脸伸出来猛地推上了车门！
　　方莫知回头看，对上一张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脸孔。
　　“别来无恙，方大管家！”男人轻佻的说着，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碧色的眼睛。
　　“......威廉少爷，”方莫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此人，连忙行礼，“好久不见。”
　　齐威廉做为中意两大家族联姻的结晶，早在许多年前就和萧淳煜成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人早年接受中国传统教育，成年之后去意大利接受两年深造，是以铸造出一个外表玩世不恭内里城府深沉的性格。以前方莫知在萧家时，每次齐威廉到萧家做客，总要有意无意戏弄他，让方莫知无奈且困扰。
　　“别多礼了，既然见到了就上车聊吧。”男人伸长手臂一指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
　　方莫知深谙这个男人的性格，于是并没推辞就跟着上了车。

　　“我就知道萧淳煜那家伙舍不得放开你，当初说放你走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齐威廉展开手脚占据车座大半，也不在意边上还有方莫知，兀自得意说道，“亏得他也能忍下来六年。”
　　“莫知本来就是萧家的人，不存在离不离开的说法，”方莫知说。
　　“哼，你倒是忠心得很，只是你们家少爷这次可不是想让你回来当他的管家那么简单。”齐威廉恶劣地笑起来，“他可想着你做他的暖床人，给他排解yu望。”
　　方莫知微微皱起眉：“威廉少爷，请注意您的言辞。”
　　“咦，你不会不知道吧？那家伙还没对你出手啊？”齐威廉边说边凑近到方莫知跟前，“看看你还是那么好看，要是我肯定忍不住了，萧淳煜竟然还在忍！”
　　“威廉少爷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萧家的管家。”
　　“得了，拿这话去哄别人吧！”齐威廉手一挥，继而直接拍到方莫知的肩上，“你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等着被萧淳煜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就什么都晚了。”
　　方莫知陈默不语。
　　齐威廉接着说：“也不知道萧家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给他们家卖命，难道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恩情就有那么大？实际上就算他们不带你走，到了成年你一样要离开孤儿院。”
　　“萧家之于我，并不只那么点恩情，我在意的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希望。”方莫知摇摇头，“威廉少爷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好，你的心思我是不懂。不过我仍然不服输，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回来继续做管家，那么只要你肯，我齐威廉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齐威廉胳膊搭在方莫知后颈上，手指绕过男人的发丝一点一点蹭着他的脸侧，“我保证你会受到最好的待遇。”
　　方莫知勾了下唇角，没有作声。他不出声并非代表默认，事实上他已经用这样的态度拒绝了齐威廉无数次的邀请。

　　“诶淳煜，这个人是谁？”
　　第一次进萧宅的齐威廉和萧淳煜一样，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第一眼看见门口的方莫知，就问身边的萧淳煜。
　　“管家。”萧淳煜随口一说，然后对恭敬相迎的方莫知淡淡道，“没看见客人么？”
　　“少爷好，威廉少爷好。”方莫知更深的压低腰，说。
　　萧淳煜挥挥手，接着往里走。
　　齐威廉跟在萧淳煜身侧，忍不住在几步之后回头去看，见到方莫知还在鞠着躬。
　　“你叫什么？”趁着萧淳煜有事不在场，齐威廉主动和方莫知搭话。
　　“方莫知。”
　　“哦？”齐威廉沉吟了一下说，“《诗经》里有一首《采薇》，最后一句是‘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你这名字起得好有深意。”
　　“谢谢威廉少爷。”方莫知说。
　　“你人长得还真好看，尤其是睫毛，长这么长。”说着齐威廉已经凑得极近去观察方莫知，直到后者退开两步才重新站好，“看你年纪，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吧？”
　　“是，我比少爷小了几岁。”
　　“那么年轻就是管家了？”
　　“还要再等几年，现在由何叔带着我学做事情。”

　　方莫知本着对萧家客人尊敬的心思老实回答了齐威廉提出的各种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当天齐威廉竟然向萧淳煜提出了一个了不得的要求。
　　“萧少爷，你家这个小管家我看上了，能不能把他给我？”齐威廉指着方莫知对萧淳煜说。
　　萧淳煜皱眉：“你要他？”
　　“是啊，我喜欢好看又安静的美人，他刚好都符合，所以请把他给我吧。你们萧家应该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孩子吧？”齐威廉说。
　　萧淳煜去看方莫知，而后者一脸茫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
　　良久后，萧淳煜拒绝道。
　　齐威廉笑得没心没肺：“别小气嘛小少爷，大不了我把我家一个女仆送给你，绝对诱人乖巧。”
　　“我不要，这个方莫知是我的人，我不会把他送出去。”萧淳煜沉着脸，倏地对方莫知吼道，“站在那里等着被人拉走吗，给我滚下去！别让我看着你碍眼！”
　　方莫知赶紧离开原地。
　　齐威廉看着突然发火的萧淳煜，若有所思。
　　自那之后，齐威廉每次来萧宅必说的事就是煽动萧淳煜把方莫知送给他，或者劝服方莫知跟他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愚笨啊，死心眼。”又一次失败让齐威廉感到失望。
　　方莫知不语。
　　车内陷入沉寂时手机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齐威廉掏出来贴在耳边：“喂——”
　　“齐威廉，不想死的话立刻把我的人送回来！”
　　手机里响起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