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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交朋友的儿子 ...

  •   墨楚寒受针之后身上倦怠,依旧保持着南宫弑给他下针时候的姿势趴在床上,似醒非醒地浅眠,直到听到父亲进屋的声响,才朦朦胧胧地清醒过来。

      墨炎知道他的睡醒以后需得缓一段时候才能起来,不然会心口酸涩,心率不稳,便径自去梳洗了一番,换下了练剑时的衣裳。待他再回到寝室,墨楚寒依然睁开了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懵懂样子,水嫩白皙的小脸蛋被屋里的暖炉熏得红彤彤的,一边的脸颊还隐约能看见在枕头压出来的一道印痕。

      墨炎眼底噙着一抹笑意,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抬手替他理了理有些睡散的发丝。

      “唔……”墨楚寒往父亲的手掌处蹭了蹭,咕哝着问:“什么时辰了?”

      “已近午时,快些起来,用了午膳再睡。”

      墨楚寒只觉头脑有些昏沉,懒洋洋地埋在纱被里不想起,苯苯地蠕动了几下将脸枕在墨炎的腿上,躺好了便不动了。

      “这是跟本尊耍赖呢?”墨炎顺势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冰凿石刻般的容颜依稀严峻,却敛去了凛冽,依稀可见不曾示予旁人的慈和。如冬日暖阳似的眸光落在儿子的脸上,苍然而静和,透着淡淡的舔犊之情。“快些起来。”

      “唔……”墨楚寒把脸往墨炎的腿上蹭,道:“还乏着呢……”

      墨炎淡淡一笑,听见外面四喜进屋的声响,便扬声吩咐:“拿进来。”

      四喜依言将食盒提进寝室,打开来取出里面还热乎的枣泥方糕,毕恭毕敬地呈到墨炎的手中,收拾了东西很自觉地退下去了。

      墨楚寒嗅了嗅,颇有些惊喜地问:“是不是枣泥方糕?”

      “鼻子倒灵。”墨炎笑哂,将一块儿放到儿子嘴边。“张嘴。”

      墨楚寒乖巧地张开嘴,粉嫩的舌尖探出来,触到温热粘软的白糕,然后小小地咬下一口。

      “嗯,好吃!”

      墨炎看他一脸的陶醉满足,也觉得心下有淡淡的欢喜,却还不忘叮嘱:“只准吃一块,剩下的午膳后再吃。”

      墨楚寒自然不敢不听他的话,有点恋恋不舍地吃完了一块糕以后便没有再要,却是想起了什么,小心地道:“唔……早上先生拿来一盘杏仁饼还有一碗山药羹,好像是上官小姐送来的,纯儿不喜欢,就没吃……”

      墨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头发,无所谓地道:“你既不喜欢,出自何人之手并无干系,不吃也罢。”

      墨楚寒本有些忐忑的心情放松下来。他原以为东西是客人送的,他不吃好像不太礼貌,怕墨炎要生气。

      他放下心来,滑嫩的脸蛋上不禁又展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问:“先生说,上官小姐送东西来,是纯儿跟着父亲的……”墨楚寒不熟悉那个词,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嗯,皮相沾光。父亲,‘皮相’是什么?”

      墨炎眼神一暗,淡金色的眸瞳犀利如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变化,依然轻柔地抚着他。

      “即是他说的,你该去问他。”

      “哦。”墨楚寒没有多想,乖巧地答了一声。

      上官蓉一上午在甜蜜的痛苦中辗转煎熬,企盼着墨炎看到她的一片心意后会对她如何赞许青睐,可一想到墨炎那双清冽的淡金色眸子专注地望着自己,她便觉得羞怯难耐,双颊绯红。

      真是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上官蓉幸福地想。

      上官蓉心神不宁云里雾里地好不容易挨到午膳。余氏见她心不在焉,多少想到她是为了早晨送糕点的事劳神,便笑着拍拍她的手,悄声道:

      “放宽心便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肯亲手下厨做了东西送去,墨谷主定是欢喜的。”

      上官蓉闻言脸上微微发烫,轻哂:“娘提这个做什么……”

      余氏见她小女儿般的羞涩,抿唇笑着,没有再往下说。

      待主膳吃完,下人鱼贯而入地来撤下了碗碟,然后端上了点心。也不知道厨娘们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今日上的竟是一道白糊糊的山药羹。

      上官蓉心道真是巧了,却也禁不住地欣喜。

      如此,墨炎便有了比照。厨房里的老妈子们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比的过她这个大家闺秀的手艺。墨楚寒吃了她的,再吃这些下人做的,可不是得跟墨炎说自己的好么?

      这么美滋滋地想着,上官蓉得意地舀了一勺羹,堪堪抿了一口,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上官锦下午来找竹笙,本以为余氏会为昨日的事情多加刁难,自己要带竹笙出去肯定得颇费些功夫。却不想倒是多虑了。他到的时候,碧涛阁里乱成一片,根本没人顾得上他。

      “这是怎么了?人仰马翻的?”出了碧涛阁后,上官锦一脸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在上官锦面前,竹笙的沉默孤僻就变成了木讷,呆呆地颇有些憨小孩的样子。“中午大厨房好像还回来了个食盒,突然就闹起来了。好像说是大小姐给墨谷主送了什么东西,然后也不知道是墨谷主不喜欢了还是怎么的。”

      一个食盒引发的血案?

      上官锦觉得其中有奸情,打定主意待会儿得好好问问墨炎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路闲逛到梧藤院,转了一通才在厢房里找到人。墨楚寒正窝在暖榻上和四喜下跳棋,一旁,墨炎执着一本杂史,慵懒地靠在软枕上看。上官锦带着竹笙进来的时候,墨炎抬头扫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垂目继续看书。

      倒是墨楚寒,听到脚步声便侧过头来,带着一丝拘谨地唤道:“上官叔叔好……”然后侧耳仔细聆听着另外一个人的动静。

      上官锦知道有生人在他会不自在,故作轻松地说:“我把你竹笙哥哥也带来了,他性子有点木,你带着他一块儿玩可好?”

      四喜在上官锦和墨楚寒之间来回看,有些不确定。墨楚寒咬着唇,下意识地朝墨炎的方向伸出手,轻声咕哝:“父亲……”

      墨炎从暖榻上起来,走到墨楚寒跟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好玩,本尊与你上官叔叔下会儿棋。”

      墨楚寒摸索着抓着墨炎的衣服,须臾才放下,点点头。“是。”

      墨炎与上官锦对视一眼,上官锦往前推了竹笙一把,然后很自觉地跟墨炎一起从格子里拿出棋盘棋子,在一旁墨炎刚刚看书的榻上摆好。

      墨楚寒接纳陌生人有一个过程,这过程中必须有墨炎在身边,他才能安心地去试图接纳别人。当初四喜刚来他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是这么在墨炎眼皮子底下慢慢玩熟的。

      墨楚寒听墨炎与上官锦在不远处坐下,微微收了心思,转过脸来,却判不准竹笙在哪儿,又不好意思伸出手去摸,只得局促地坐在那儿。还是四喜有眼力劲儿,察觉气氛尴尬,便让出座位,向竹笙躬身行了一礼。

      “公子请坐。”

      墨楚寒稍稍侧着头,听到前方窸窸簌簌的声响,确定了竹笙的位置,小声道:“我和四喜刚才在下跳棋,竹笙哥哥……可要一起玩么?”

      一旁,墨炎听自家小孩终于开口,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经心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竹笙也很想跟墨楚寒处好。只要是上官锦嘱咐地事,他都会尽量做到。可是他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坦白:“我不会下这个。”

      墨楚寒从小养在斩秋谷里,深居简出,倒也不觉得,只是四喜咂舌,哪有长这么大还没玩过跳棋的?难道大户人家的少爷都不好这个?

      他不知道,竹笙自小便为生计奔波。母亲一个弱女子,性子又软,他从懂事以来就在外面帮着母亲摆摊做活,后来母亲过世,他被接回父家,又要应付余氏母女,在夹缝里寻一处存生之地,那些童年该有的快乐无忧,他几乎从未尝过。

      “那,不如四喜与少主先下一盘。这棋好下,公子肯定一会儿就明白了。”四喜说完,又对墨楚寒道:“少主,咱们边下着边给竹笙公子讲,您看可好?”

      竹笙和墨楚寒两人皆点头答应,四喜动手清了棋盘,归好了棋子后,将一盒白中透着绿丝的和田玉棋子推到墨楚寒右手处,问:“少主还用玉子吧?”

      “嗯。”墨楚寒应着,抬手在小几上稍稍摸索,探到棋盒的位置,从里面拿出一把棋子,左手摸索着棋盘,一颗一颗地摆满了六角棋盘的一角,然后朝着竹笙的方向,有些紧张,但还是很尽责地解释:“一般都是上一盘赢了的人先走,不过我们上一盘没下完,就得剪刀石子布决定,谁赢了谁先走。”

      “嗯。”竹笙应了一声。上官锦说过,墨楚寒看不见,所以他说了话以后都要回应,让他知道自己在听。

      竹笙看着墨楚寒朝着四喜的方向伸出左手,四喜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人一起数‘剪刀石子布’。两人都出了剪刀,竹笙本以为四喜一定会出言提醒自己出了什么,可墨楚寒却像是看得见一般,很自然地和他又划了一次。这回是墨楚寒赢了,两人收手,墨楚寒摸到刚才摆好的棋子,将最长的那一排里右侧边角的棋子往前移了一格。

      竹笙在一旁看着,一开始看墨楚寒左手伸出来的时候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须臾才反应过来,墨楚寒虽看不见对方出的手势,但借靠左手的触觉能摸出对方的手势,所以根本无须言语上的提示。

      其实墨楚寒提出要他一起下棋的时候,他心里也疑惑。墨楚寒目盲,如何下棋?不过看了一会儿,渐渐也就看出了些道道。

      既然目不能视,下棋便全凭触觉。四喜走完一步之后,墨楚寒都会仔细地在棋盘上摸索一阵,也无须四喜提醒新的一步走在哪,他自己摸一遍就能摸出来。等他要走棋的时候,便以左手为佐,动一格或跳好几格,边上还时不时地解释着规则,也不见走错。

      只是不知道他摸棋的时候是如何将自己的棋子和四喜的棋子区分开来的?虽然棋子的颜色不同,一种是绿白色的玉,一种是墨色石子,明眼人一目了然,可墨楚寒看不见,又是如何分辨的?

      这盘棋下得很快,墨楚寒在四喜还差四步棋的时候将自己的所有棋子转移进了敌军阵地。四喜叹了几句,清了棋盘,把棋子收到棋盒里,转向竹笙道:“下一盘公子可要试试?”

      竹笙点头应了。四喜将一盒墨色棋子推到他跟前。从中拿起一子,这才恍悟。

      这棋子看似普通,那到手里才知道其表面磨砂,与玉子在触觉上的差别竟是与肉眼可见的色彩差别一样清晰,想必是为了顾及墨楚寒的眼疾而特意订制的。

      其实就近看,墨楚寒的盲态还是很明显的。他的眼睛外观虽然正常,却总是不断地翻转,毫无目的也没有焦距,伸手摸索的时候,习惯把脸偏向一侧。上官锦说他很怯生,所以可能会显得特别紧张,可就算是这样,也能一眼看出他是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

      那种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幸福安逸,是由内向外渗出来的。

      竹笙看墨楚寒的目光中,不由地注入了一丝羡慕。

      “唔……竹笙哥哥先走吧。”

      竹笙回过神,愣愣地瞧着对面稍显局促的小孩。

      这是要让着自己呢?

      “好。”他含笑应着,动了一颗子。

      和与四喜下棋时一样,墨楚寒听到棋子落入格中的声响后,便抬手在棋盘上一摸,然后又抚至自己的棋角,思索片刻,走出一步。

      竹笙本还想着要让着墨楚寒一些才好,结果发现却是自己轻敌了。墨楚寒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棋艺一点也不差,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有领先之势,倒是竹笙不得不集中心思应对。两人你来我往之间,渐渐地把精力都关注在棋局上,倒也少了些许初始的尴尬。

      一旁的暖榻上,上官锦落下一子后,抬眼瞧了瞧埋头下棋的两个孩子,嗤笑着轻声对墨炎说:“他俩倒是挺合得来的。我还担心两个都那么好静得玩不到一块儿去。”

      墨炎修长如竹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垂目看着棋盘,闻言往两个孩子那边瞥了一眼,微乎其微地挽了挽唇。

      他的孩子生性内向,在一定范围内偶尔接触一下生人也是好的。

      “听说我那表妹给你送东西来了?” 朝墨炎贼贼地一笑。“送的什么?”

      墨炎落下一子,无所谓地道:“点心。”

      “当真?”上官锦一听便来了兴致,棋也不下了,把注意力都移到这上面。“什么样的点心?好吃么?”

      “不知。”

      上官锦想想也是。墨炎不喜甜食,除了墨楚寒亲手做的他会吃,其他点心是不碰的。

      “那肯定给楚寒了吧?他可喜欢?”

      墨炎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无心继续棋局,索性也把自己手中的棋子仍回棋盒里,端起茶盏浅浅呷了口,只说了一句:“送的杏仁饼。”

      “出师不利啊!怎么一上来就做了个楚寒不要吃的!”上官锦说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碧涛阁的厢房里,余氏拿着丫鬟拧好的温布巾替大女儿擦着脸,劝慰道:“快别哭了,我的大小姐!待会儿让旁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可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上官蓉趴在床上,眸中不时流出清泪,哭着嚷嚷:“反正已经让人看了笑话了!也不差这些了!”

      余氏苦口婆心:“怎是让人看了笑话了?不过就是一碗山药羹而已,贵在心意。墨谷主身份贵重,谷中厨子比别处好些也是有的。你一个大小姐肯亲自下厨,这份贤惠才最是难能可贵。”

      上官蓉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哭声稍稍小了一点。余氏便再接再厉,道:“再说,就算山药羹不行,你不是还做了杏仁饼么?兴许墨谷主喜欢那个也说不定。”

      上官蓉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就是这样吧?

      余氏又劝了一会儿,这才安抚好了女儿,出来以后,便马上招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问:“那小杂种呢?”

      “中午的时候锦少爷来接走了,还没回来。”

      余氏冷笑。想必是带到墨炎那里拉关系去了。既然上官锦要护着那小杂种,到不如让她的女儿跟着沾点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交朋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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