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曾经我以为，我才是那个最悲惨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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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早的就去了医院，唉，又是做CT平扫，又是做肝肾功能，尿常规，心电图什么的，又是抽血的，唉，抽了好几管啊，心疼，我的血啊…活活折腾了一早上，爸爸妈妈和张茹梅，林恩泽四个人一直一路跟着我，而我也知道，张茹梅他们对我好也仅仅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肾脏可能是救他们儿子命的唯一希望…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医院说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让下午来取，我觉得我的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反正又不会配型成功。
张茹梅说请我们中午出去吃一顿饭，我们婉拒了，正准备走，忽然张茹梅的手机响了，看她很紧张的接过电话，然后对着林恩泽说，“恩泽，快…梓轩出事了，在急救室，快…”来不及和我们说话，他们就直接跑去了急救室…我和爸爸妈妈也赶紧跟上，虽然我不希望配型成功，但是，这毕竟是一条生命，我还是不希望这个弟弟出事，梓轩，刚刚张茹梅叫他梓轩，看来我们这一辈儿的都是梓字辈的…
跑到急救室外，我们就看到张茹梅不停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林恩泽则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很焦急的望着急救室的大门。我多么嫉妒那个在里面急救的弟弟，我们的亲生母亲亲生父亲，多么的爱你，为你着急，为你哭，为你求人，为了你，他们什么都做了，所以，你可一定要挺住。
过了1个多小时，医生出来了，对张茹梅夫妇俩说了些什么，张茹梅就像忽然失去了支柱一样倒在了林恩泽的身上，一种力量指引我走了过去，“医生现在林梓轩是什么情况？”“患者现在已经开始出现胸膜炎和心肌炎的症状了，视网膜开始大范围出血，刚刚在病房忽然出现了呼吸暂停的现象，我们检查了一下，呼吸系统已经开始出现酸中毒，而且贫血现象也在加重，这些新出现的情况已经预示如果不及时换肾，恐怕…现有的医学手段只能让他减少痛苦，你们家属赶紧趁着他现在还有体力能够坚持完换肾的整个手术过程去寻找肾源，我们医院也会给你们留意，只是，要快，一定要快。”
“医生，现在能去看他吗？”我盯着急救室的门，问了句。
“病人刚刚打了镇定剂休息了，已经由护士送到病房了，你们可以直接去病房了，病人的父母跟我去一趟办公室，我需要给你们说一下小梓轩的具体情况。”
林恩泽扶着张茹梅去了医生办公室，我忽然开始同情他们，千辛万苦等来的男孩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一场浩劫，那么他又何苦来世间遭罪…苦了自己，苦了父母，也，苦了我。
来到病房前，我握着门把手，里面是我的弟弟，是我病危的弟弟，张茹梅说他昨天还带了新买的帽子等我来看他，他真的知道我的存在吗？打开门，就意味着我承认了这个弟弟的存在，我承认了我们的血缘关系，承认了他的病我有责任去救…
“杉杉，你原谅妈妈好不好，跟妈妈去医院看看你弟弟好不好，我昨天给她说你今天去看他，他特别高兴，今儿早还专门带了新买的帽子说是要等你来了给你看的。”
“杉杉，那是你的亲弟弟，你的亲弟弟啊，是我和你爸爸对不起你，你弟弟没有错，他才12岁，你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你去看看他，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杉杉，弟弟他才12岁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从小我们就告诉他他有一个姐姐，他还总是问我们，姐姐在哪里，姐姐为什么不来和我一起玩。”脑子里回响起张茹梅曾经对我说的话，我恨的是张茹梅和林恩泽，而不是这个在这里和病魔斗争的孩子，他才12岁…“爸妈，让我单独进去看看他吧，我想，不管我的配型成功不成功，他都是我的弟弟，我没必要因为恨张茹梅和林恩泽而连带着恨他。”爸爸摸摸我的头，冲着我点了点头。“吱”，我打开了那扇阻隔在我和林梓轩之间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很安静，只能听到机器发出的“滴，滴，滴，滴”，他均匀的呼吸声和我的脚步声。看到病床上的人我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来，那真是我的弟弟，他真的和我长得那么相像，我们差了5岁，可是他真的长得和我那么相像，虽然穿着很厚的棉睡衣，但是我依旧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身上都插着各种颜色的线和管子，露在外面的胳膊瘦的连骨头都看的一清二楚，蜡黄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他的痛苦，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个相框，走进了看，居然是我10岁在杭州照的一张照片，另外一张照片是张茹梅和林恩泽牵着他在家门口的合影，这，算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吗？一个海蓝色的帽子映入眼前，海蓝色，我最爱的颜色，这就是那张茹梅买给他的新帽子吧，恐怕还是姥姥告诉的张茹梅我喜欢海蓝色，原来，他们还记得，不过，呵呵，一切也都是为了让我看着感动，不外乎是为了让我把肾给我身边躺着的这个男孩。蹲下身，我轻轻地伸手摸摸他的脸，才12岁的孩子，却有很粗糙的皮肤，稀疏的头发和眉毛，右手的手臂上已经有了好多的针眼。做了一年多的透析，瘦的不能再瘦了，可是他还是坚持着，他是在等我来救他吗，是在等我吗…
我再也忍不住，握住他冰凉的手静静的抽泣起来，梓轩，姐姐来看你了，梓轩，你要坚强，姐姐的配型一定会成功的，姐姐救你，姐姐救你，梓轩，你一定要挺住。我怎么那么自私，我拿仇恨蒙蔽着我的双眼，我难道还要拿我弟弟的生命来宣告自己的不幸吗？我虽然被抛弃，可是这些年，我健康快乐的活着，我有爱我的养父养母爱我，有哥哥疼我，有朋友关心我，我的弟弟却只有药，只有不停地奔波于医院，只有上了一半的小学，可是他都没有放弃，他还在坚持。以前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像男孩一样坚强，我的弟弟，比我坚强得多，我的弟弟，不能死，不能…
趴在床上哭了很久，我感觉有人动了动我的头，他醒了，我连忙问他哪里难受，要不要叫医生，他很缓慢的摇了摇头，由于带着氧气罩，他说话很费劲，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你是杉….杉姐姐吗？咱妈….说你在….外地，很久…才…回….家一次，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吧。妈…说你喜欢蓝色…专门…给我买了蓝…色的帽子。”
“梓轩，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你再休息一会，我就在你旁边守着，姐就在你旁边，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好好聊聊。”
“嗯…那你….别走…我再睡一….一会儿…就行了”
看到我点头，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等他睡熟了，我帮他掖好被子轻轻走了出去。张茹梅和林恩泽在外面，爸爸妈妈也在外面，“他刚睡着，先别进去，我刚刚调好了加湿器，让他安安静静睡会吧，太虚弱了，他…这样多久了。”我从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上看着里面的梓轩，一门之隔，却让健康就这么被隔在了门外。
“他这样已经有一年了，一开始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透析越做越多，病却越来越糟糕，杉杉，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是不会找你的，当年的一切我知道已经伤了你的心，我知道我做母亲很失败，每次看着梓轩，我都会想起你，想起你说的你要给弟弟做好榜样，你要照顾弟弟。我和你爸爸，你姥姥，都偷偷去看过你，我们在你上课的时候去过你的学校，在你生病的时候去过你的病房，你旅行回来的照片我都找你妈妈要过来再洗印一份。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不否认我当年的错误。是我和你爸爸一心想要一个儿子，这其中牵扯太多缘由了。我只想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不爱你，可是我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杉杉，我想，今早你能去做检查已经是你最大的让步了，我不奢求结果出来以后你会不会帮我，我现在只希望老天不要夺走我的儿子，我已经失去了你，我不能再失去他。”
都说人在绝望的时候是最平静的，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盼，在黑暗里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指路明灯，那么，跌跌撞撞的不管往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此刻的张茹梅让我觉得，她只是一个可能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她难过，她害怕，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误，犯错不可悲，可悲的是我一直拿当年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紧紧地拽着仇恨的衣袖不让它离开，我让它时刻提醒我自己悲剧的童年，我以为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受害者，我以为我才是最不幸的。都说爱至深就变成了恨，我恨的人，是不是，正是我心里深爱的人…
“我在这儿等结果，只要结果出来，只要我是合适的配型，我就把肾给他。你们给了我命，我还一个肾给你们，还是我赚到了。我收回之前对你们说过的话，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没有你们，我也过得很好，我有哥哥有爸爸妈妈，他们对我的疼爱不会比你们对梓轩的疼爱少，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我比我弟弟幸福，他以后的幸福，只要我能给，我就给，只要他要，我就去做。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难以释怀吗？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存在是没有价值的，有我，没我，对你们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可是现在我知道，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我可能能够救我的弟弟。当年，你们带给我的只有失望，现在我却能够带给你们希望，原来，你们需要我。如果换做以前，我一定会幸灾乐祸你们终于倒霉了，可我高兴不起来，现在，只希望老天能够怜悯我们，让配型成功，让梓轩能活下去，以后，我还想照顾他，想保护他，想让他知道，姐姐的存在有多美好。好了，一会儿梓轩醒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小家伙说有话给我说呐，我现在去检验科等着，等他们上班，等他们出结果。嗯，就这样吧，你们去吃点饭，张…额，那个，你们俩，坚强点。”拍了拍张茹梅的肩膀，感觉，她比以前瘦了好多好多，是瘦了吧，嗯，瘦了…累的了…
大中午的，医院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毕竟生病无法预知，它发生的时候，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有人生病，就要有人来治病，医生，一个神圣的职业。一个人坐在检验科门口的座椅上发呆，忽然很想念顾亮，我哥哥以后也是一名医生了呐，他现在在干吗呐，吃午饭？还是在图书馆查资料…他学习的劲头我可是见识过，我哥哥有出息，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那么用功。顾亮…我失约了，我没有做到我对他承诺的，不过我想，他一定不会生气的，哥哥最好了。想起来小的时候顾亮带我去玩，给我好吃的，抄我的作业，为了我打架，下雨了背我去学校…梓轩一直是一个人吧，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一个人在家里等爸爸妈妈回家，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玩，一个人上学放学…在大雨磅礴的下午，有没有人愿意骑着自行车湿透自己去给他送伞带他回家…看来，我真的是一个好人，我还是挺心软的嘛。我想，在看到梓轩的那一刻，我就释怀看开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即使我不放手，它也不能重头来过，不管是幸与不幸，都是老天给我们安排的考验，人都要经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学着去接受。
生活，真的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狗血的巧合，我和梓轩的配型没有成功，除了血型合适，我的PRA配型呈阳性，而且淋巴细胞病毒交叉配型都不合格…仅这两项，就说明了我不可能，因为排斥的可能已经大于百分之九十了，梓轩即使在手术过程中坚持了下来，术后的排异反应也非常非常可能导致他加速死亡…我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成为他们最后的绝望。张茹梅知道结果以后，静静的流了眼泪，她的孩子，我的弟弟，就这么被宣判了死刑，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数着分钟来过了，过一分钟，少一分钟…
晚上回到家，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开口，我想，他们也是触动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虽然这条生命在这十几年期间没有与我们有任何的交集…心情很沉重，就像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想要呐喊，却也喊不出声音，我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从高处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点。妈妈去厨房给我和爸爸熬了鸡蛋汤，一整天都在外面，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吃一顿饭，喝点汤，安慰一下自己的胃吧。我一直在发呆，脑子里空空的，思路全部断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有一种叫低落的东西，在我的心里越来越多…
“爸，他会死的，是吧…我咒了他们那么久，怎么就真的有了报应了呐…我想了很多种我和他们再次相见的场面，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啊…这…这算是我马上就要失去一个…亲人？至亲？我有点…也不是想不明白，就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这么突然了…这些年一点征兆都没有啊…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弟弟身体不好…你们瞒了我一些事情吧…你们知道什么…今晚，能告诉我了吧。”我盯着爸爸，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觉得很多事情我都只是看到了面上浅浅的一层，我很乱，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来让自己脑子清楚点。我想，我爸爸绝对知道，只是他和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既然已经参与进来了，那么，整个事情在这些年来究竟是按照一个什么轨迹路线发展的，而我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我也有权利知道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曾经我以为，我才是那个最悲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