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禟清心》玖熙走吧

26、百岁

　　康熙四十六年，丁亥年正月里康熙便开始了他的第六次南巡，胤禟为筹备他皇阿玛的南巡，根本没空陪我过上元节，我也没在他面前提起，只是心里有着隐隐的遗憾。

　　宜妃娘娘果然伴圣驾同行，只有大阿哥，太子，胤祥还有15和16几个阿哥同行，胤禟和几个年长的哥哥留下料理朝廷的事务，他不去我又怎能跟着去呢。我向胤禟抱怨，胤禟却笑着说，你以为这寒冬腊月里舟车劳顿之后还有精力玩儿吗，别垂头丧气的，等我过几日闲下来再带你去别的庄子小住。

　　我想想也是，何况弘晸还小是离不开我那么长时间的，又好奇胤禟要带我去的地方，只得乖乖听话。没几日，正赶上弘晸要过百岁了，胤禟将请帖发到了各家阿哥府里，我笑他道，只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孩子满月怎么办得这样隆重，让外人知道了是要笑话你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竟跟有什么大不了似的。胤禟笑说，这可是我的独长子，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我的高兴！

　　我随口说道，也就你这样疯狂，胤祥就一定不会这样到处正式发帖庆他儿子的百岁。话说出口我才觉得有些唐突，胤禟一向是最爱吃醋的一个，我这样拿他和胤祥比，他，怕是要恼了吧，便抬眼去看胤禟的脸色。胤禟却从身后抱住我，贴着我的耳朵说，那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你，那是因为他儿子的母亲不是你。话中满是骄傲。

　　我心头一热，只觉得感动，从前他总疑心自己在我心里不如胤祥重要，现在竟这样自信笃定我心里有他，又这样骄傲他身边有我，怎能让人不觉得心暖。当下在心里想道，爸，别看您女儿来到古代只做了个小妾，有个这样对我的男人，您也该放心了吧。

　　弘晸百岁那日，宾客如云，本想着我一个小妾只有请得动八爷党各位的面子，不想连太子和几个大些的贝勒府中也都来了许多人，心想还是胤禟有面子。胤禟的各位福晋小妾当然要出来作陪，不过为别人做嫁衣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吧，我和抱着孩子的胤禟跟客人们都打了招呼，大家送的礼物都很贵重讲究，唯八爷党的熟人们送的都是很有心的礼物，八贝勒送的是一件讲究的红狐毛童装外套，老十家送的是缀着珍珠的金线童鞋大小三双，胤祯送的则是一匹小马驹，说是等弘晸长大了骑。

　　我心想着等弘晸长大了估计正好能穿着这样名贵的披风和鞋子去骑着匹长大了的小马驹生下的小小马驹了。伸手去抱弘晸，胤禟只怕我累着，一定要自己抱着这个见到生人直流口水却不哭泣的小东西，中途还跟我调笑：有子镇定自若，颇有其父风采。我拨弄着孩子的小脸回他：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口水涎涎？胤禟便说，津汁玉液，咱这儿子以后准能喝！我翻个白眼，最是知道胤禟能护短，如今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

　　我跟这屋外的男人们说不多，便抱了孩子回了里屋，董鄂氏正在应和太子妃和四贝勒福晋。我跟太子妃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了，喜欢她流露出来的那份娴静大气，也感叹能有这样淡然性格以后不好的日子才能好过。她这次倒没跟着去塞外，可能年纪轻轻就跟了太子，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离不开她。

　　她见了弘晸很是喜欢，抱在怀里逗弄好一会儿才又递给四贝勒府的嫡福晋乌喇那拉氏，她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真正的名门之后，日后雍正的第一位皇后，她生下的长子弘晖在康熙四十三年八岁时便死了，也是个伤心的母亲。我看她抱着弘晸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哀伤，心里难受，便轻轻握了握她抱着孩子的手，等她抬头看我时给了她一个传递着力量的眼神，她也欣然微笑。

　　之后几位福晋大多见过，唯独胤祥府里的福晋有些冷淡，我也不去理，只想着恐怕她是知道曾经那段故事的，这么多年竟还放不下？真要放不下又何苦来找不痛快？她几段生硬的弦外之音被八福晋轻轻挡了回去，倒都不用我出马了。今日来的都只是各位阿哥府里的家眷，大家也乐得在最有钱，伙食最好的九爷府上做客闲聊。

　　孩子们也来了许多，我认不全，便由得婆子们把孩子都带去旁边的屋子，突然想到今天是要小抓周的，与真正的抓周相比，百岁时的小抓周更轻松随意，只是稍稍看看这孩子的志向。我这个做额娘的竟没特意放几件古人不懂得的新鲜东西进去，怎能应承这个拥有穿越三百年血统的孩子？
　　我便借口给弘晸拿衣裳往山水间走去，想着要在书房里翻出几件一会儿能用得到的宝贝，却听见在院子假山中间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我当下便明白了七分，古代人表达感情不像现代人那么大方，多是晦涩得很，还要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多有偷偷幽会的情形，今日这两人挑在最忙的主人院子里幽会，倒挺聪明。

　　非礼勿听，我刚想退出来，一转身就撞上个人，就要喊出声来，14却用大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道，别喊，是我，再听听。我拍开他的手，要走，奈何他非拉着我偷听，要留，却想着我本来便是来这里拿东西的，便只能夹在廊柱和14之间听着了。

　　假山中央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和隐忍着的呻吟声，我听不真切，但却能听出这是两人偷情的高潮了吧，回头看看我身后的14，一脸兴致盎然，我脑后立马出现三条黑线。假山后的两人完了事儿又说了会子话，就听那男人念着《诗经•郑风•出其东门》里的诗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他念的声音很轻，我回头望向14，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想法，反倒不住地点头，像是很陶醉的样子，变态啊，我在心里默念。之后就听那男子很清晰地说，再等等，等我向你们家主子要了你，恩？女子就嘤嘤地娇嗔几声，之后那男子便说要走了。两人相继从假山后面出来，环顾四周才走的。

　　那男子我看不真切，只觉得声音耳熟，那女子我却熟悉得很，又高又瘦又利落的打扮，不是小春是谁！也只有她有胆子带男人到这主人院子里偷情了！倒也是我的不好，总想着小春成人了要给她找个好婆家，却从没问问小春她自己的主意，今天那位爷，必定是皇子阿哥们中的一个了，可又是哪一个？我回过头来看14，他微蹙的眉心和眯着的眼睛里不知道揣着什么秘密，见我望着他，才又问我，干嘛。我说，现在你不用抓着我了吧，还不快放手！

　　14依言松开了紧抓着我胳膊的手，我刚晃了几下胳膊，就听见他对着我身后说，四哥！

　　我一抖，今天这些阿哥皇子们怎么都聚到这山水间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听见些什么。我和14站得这么近，姿势又这样暧昧，他，他，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我赶紧回过头来，对着四贝勒就是一通解释：那个，四贝勒吉祥，刚刚不是我和14！说着还摆着手一副只怕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的样子。

　　刚刚？他开口说道，满是疑惑，14却在我身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他以为自己是豌豆射手吗，他都不怕他四哥把他当做偷情的人吗？四贝勒又想了一下，突然也笑着跟我说，我刚来。这头顶的灯笼虽然昏暗，可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局促，这两位亲兄弟像是挺享受看我的囧样。

　　14笑够了，问道，四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四贝勒笑着说，喝多了，出来走走，见这院子里布置得好看就想进来坐坐。你们呢？

　　我抢答道，我和14弟不是一起来的！再次撇清关系。

　　14答道，我看有个人影飘进书房来了，疑心又跟上次似的是个小贼，跟进来才发现是她。他用手指着我说道，看那样子完全没有把我当作他嫂嫂的自觉，还讽我是小贼！拜托，这是我家，这是我的院子！我正气头上，14推我一下，还不快请四哥进屋坐坐醒醒酒！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引着四贝勒进了屋子。又跟14说，陪着四哥，我再去找些晸儿小抓周的东西！说着便往屋里去了。

　　未几，14也冲进来说，帮你一起找，看看九哥府里都有些什么宝贝！说着便赖在屋里看我翻箱倒柜。

　　我拿出一个指南针，14问，拿这个做什么？我答，弘晸如果抓了这个说明他以后会成为一个探险家！14“切”了一声道，我堂堂大清朝的阿哥怎么会成为一个探险家！

　　我道，你以为是男人就要当大将军吗？说着又抛出一副画轴。

　　14一边说着“那当然”，一边打开画轴，吃惊地喊道，是罗牧的《山水图》！你确定连这也要给你儿子拿去？要是滴上口水或是给抓皱了可就不值这么多钱了啊！我想着在现代，这幅画好好地在博物馆收藏着呐，还是我爸捐的，我平日看着，上面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弘晸准弄不坏。

　　我顺手从一个盒子里拿出14上次给我的宝玉，道，还你，用不到啦！

　　14见是那块儿宝玉，又放进盒子里给我，说：别急着还我，万一你哪天再把九哥惹毛了，说不定还用得上！我刚想开口骂他，可想到我的脾气便觉得也有这个可能，便打趣说，也是，万一胤禟又找了别的女人，我要离开他的时候，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帮我准备马车盘缠！

　　他道，你男人那么有钱，还要我给你准备盘缠！

　　我说，不想破财就别把他往窑子里引啊，看到比我漂亮的美女都帮我拦着点儿，别让那些莺莺燕燕的逮着机会！你也知道，我家胤禟一双桃花眼，比女人还精致的脸，又是完美的处女座，难免招桃花！

　　14举着望远镜看我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个个都比你漂亮，我怎么帮你挡？话说我第一次逛窑子还是九哥领我去的，不过虽则如云，匪他思存，九哥眼里就你一个人啊。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着14说的话，心里不得意是假的。我将整理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往小篮子里一放，拍着14说，走，又到外间扶了酒醒了大半的四贝勒，他好奇地看看我篮子里的稀奇东西，好像不相信我儿子会抓这篮子里的东西似的。他将手上的羊脂玉扳指也拿下来放到篮子里说，看看晸儿会不会拿这个。我知道四贝勒这是要送弘晸礼物的意思，怎么这么大方？我便笑着说，趁四哥还没醒酒后悔，我就替晸儿谢过您啦！几个人都笑了。

　　进了院子，两位阿哥回座儿坐了，我跑到胤禟身边，他嗔怪道，怎么才来，刚刚哪儿去了？我道，去屋子里拿了些好东西给晸儿小抓周用，看，这是四哥刚刚给的！胤禟拿起玉扳指看了看，说着，好东西。便对着下人说道，准备东西，回屋子开始准备小抓周罢！众人皆往大厅走去，将地上铺了两床很厚很大的丝绸被子，容嬷嬷便将晸儿放下，又将小抓周的物件摆上，我也将篮子里的东西分布在棉被上。我和胤禟跑到离孩子远的那头，一边鼓掌吸引他的注意力。乍看见那么多新鲜东西，小东西很是兴奋，两只手各抓了三五件，可就像狗熊掰棒子，边掰边丢，愣是抓了几分钟。

　　莫不是这些东西都入不了这小东西的眼？八贝勒说道，便将手中把玩着的宝玉放在弘晸眼前，老十也脱下手上的宝蓝色戒指，14更是解了一个御赐的如意荷包，八福晋也摘了胳膊上的翠玉镯子，三贝勒则将四季都把玩在手中的玉石骨架的扇子放下，五贝勒将腰间别着的紫玉笛解下，太子妃放下的是金镶红宝石戒指。哇，真是满室富贵，这么多人情可怎么还呢！最后这小东西在老四面前停下来，抬头看着他笑。老四便缓缓蹲下，弘晸却一把将他腰带上系着的檀香珠手环扒了下来，这一把抓得挺带劲，老四有些趔趄，大家都笑了。

　　老十喊道，哎，这小东西，太不识货了，竟把我们这么多好东西都揽了去，最后却要了四哥的一串珠子！众人莞尔，三贝勒说，早听说晸儿出生便与佛有缘，看来这下一辈里也会出个四弟这样一心向佛的！老四也抱他起来将佛珠套在弘晸手上，一脸高兴，我却想着，史书上记载的胤禛是为了表现出无心争皇位的心才一心向佛的，我这儿子可千万别真信佛去！

　　之后将各位的东西还了去，大家却都说送给弘晸，觉得不好意思，胤禟却说不要紧，有的是机会还人情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瘪着嘴对胤禟道，晸儿长大不会要当和尚去吧？胤禟道，不会不会，你看四哥信佛不也没当和尚？我想了想，又说，要跟你这样成日逛窑子祸害姑娘，还不如吃斋念佛的好！胤禟便用手挠我的胳膊弯，是谁说的坏话？我说，弟弟们都说是你带他们走向热爱花姑娘的深渊的。没忍住，我和胤禟同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