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禟清心》玖熙走吧

22、诗词歌赋

　　自七夕那天奇迹般地受到胤禟的信开始，胤禟每日都有给我写家书，只给我一个人，信中有好些我俩的密语，只有我们二人能看的懂，家书也就变成了情书。我时常在信里引用几句张爱玲毕淑敏洪晃的句子。比如：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这话是张爱玲说的，倒成了我给胤禟写的情诗。

　　胤禟回我：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这著名的《菩萨蛮》描述的是小周后与姐夫李煜偷情时的情景，胤禟竟用这首诗挑逗我。

　　我将《凤求凰•琴歌》中的“美人”改为“君子”，也挑逗胤禟一番：有君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写这句的时候，脑子里竟全是我用手指勾着胤禟下巴的样子。怀孕的恶心呕吐和夏天的燥热难耐以及行动不便不能出门的郁闷全都变成了每日等待胤禟信时的焦急和给他回信时的绞尽脑汁。

　　用现代的话来说，我不是在看信回信，就是在等待来信。胤禟倒是每日都回，没一天落下的，害得我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只能不停地看书，回他的情诗。

　　胤禟回我的是张仲素的《燕子楼》：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我回的是李之仪的《卜算子》：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胤禟回的是苏武的《结发为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实在头痛，只恨胤禟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情诗，不知什么时候骗去多少女人？又恨明明有一个才学过人的秦道然每日来给我送信，我却不能向他讨教情诗，只得自己应对。古诗用得差不多了，我便时不时用一下白话文：席慕蓉的《印记》：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虽然跟胤禟写给我的回信的内容有时驴头不对马嘴，可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二天，信上只有三个字：我爱你！我看了，一口茶便喷到了纸上，我赶紧拿帕子沾了，幸好没弄花，这些信我可是都好好留着的。可“我爱你”这三个字的告白也太现代了吧，胤禟怎么会用？想着倒像是尔康常对着紫薇说的话，我灵机一动，立马有了对策，《汉乐府》的《上邪》也给我信手拈来：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感谢琼瑶老师！

　　胤禟回的是六世□□，仓央嘉措写的情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很是喜欢这首诗，诗中的意思是：只顾虑自己对爱人的多情会影响到自己对佛陀的修行，但是如果自己放弃爱情专心礼佛，又怕伤害了倾国倾城的美人的心，自己也受爱情的煎熬，世界上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能让我不辜负佛主专心理佛，又能不辜负自己心爱的人与她相伴。

　　胤禟写这首诗的意思该是将“礼佛”喻作“伴君出游”，将我比作“倾城”也太夸张了些吧。又觉得这诗中好似有些不敬的意味，便赶紧想着给胤禟写一首要他收敛些的诗句来。只觉得《戏说乾隆》中《谈笑一生》的歌词倒是很合适，只可惜这本是献给胤禛还未出生的儿子弘历的，现今竟被我写给了弘历的九皇叔。

　　大江大水天自高呀，眼睛该点亮了，人生得意莫言早，是非论断后人道。轻舟穿江两岸笑看山河绕，儿女情长梦醒又一朝，西北东南人间风波不少呀，平常心看待才好。谁负谁胜谁能一眼明了，浮云世事最难料。春夏秋冬世道又高低潮呀，计较太多人易老。何不共苦同欢尽心就好，人生就怕知己少。

　　歌词里无关紧要的很多，看似大气的人生态度，其实我只想提醒胤禟：点亮眼睛，莫言得意，因为太多是非有人道，风波不少，世事难料，要谨慎再谨慎，别让心怀不轨的人抓到把柄。即使别人看出了我的意图，我倒也不怕，我写的可是劝胤禟放宽心，淡名利的好句子啊。

　　待胤禟再回信，已是全然没了之前的雅兴，都是问家里人中秋好的句子，之中有一句：此生此夜不常有，明年明月何处看。看似是在感叹热河的美好夜景，实则是在说我们第一次对情诗时的句子。还记得那夜我第一次将八爷党的各位阿哥见了个全，回头便跳了池塘。

　　现下想着胤禟站在桥上看我时一脸冷酷的样子，乱想着若早知会有相爱的这一天，也许早就该从了他，两人也都不用遭那么多罪，吵那么多架，生那么多气，我也不必说那么多伤人伤己的话了。

　　天色渐凉，我添了衣裳，想着不知道胤禟的衣裳够不够保暖，也不觉得热了，避暑也该差不多了吧。十月底的时候，胤禟终于回来了，我只想着太医说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胤禟可千万别错过了孩子出生，那可是人生最遗憾的事情了，可巧他回来了。这趟回来的早，酉时便已在园子里等我了，只说着要小桃扶了我去亭子，他自己又没来，我便知道准是他的兄弟们又来了。

　　进了亭子，便看见除了熟悉的八爷党，竟还有一位不大认得的男子，想也是一位皇子，看上去年纪比八贝勒还大，大概三十岁吧。胤禟早就出了亭子来扶我坐下，我看他样子没变，还是那样俊美邪魅，便是安心了九分。我依次向他们问了好，当然最先问的便是这位不认得的皇子，只道，贝勒爷好。之后才给几位熟悉的请了安。

　　不认识的那位欣然点头，说，弟妹好聪明，可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向身边各位投去求救的眼光，却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等着看我出丑的样子。他们兄弟几个同一阵营，那就让我独自为战吧！我仔细看他的穿着打扮，他样子斯文，动作文雅，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打量，竟不像满人，似是汉人，又见他手指和虎口处多有老茧，想是喜爱文学书法且精于骑射，衣领处那根西式的金链子说明他也与洋人亲厚，对自然科学应该知道不少。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我笑说，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贝勒爷必是三哥了！说罢作男士状一拱手。
　　三贝勒胤祉哈哈大笑了起来，直拍着胤禟的肩膀说，弟妹果然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啊，竟是怎么猜出我的？

　　我道，三哥神态举止斯文，谈吐不凡，想是文采出众；又见您手指及虎口处多有老茧，想是勤于书法，精于骑射；衣领处的金链说明您亲厚洋人，学识广博，能同时拥有这样三项特长的人非您三贝勒莫属！

　　一说完，各位阿哥竟是群起而鼓掌，三贝勒边鼓掌边摇头，作难以置信状，老十更是脱口而出，没想到小九嫂歌唱拉琴琵琶佳，情诗鉴宝有见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竟还有这么惊人的洞察力！老十好生佩服！

　　我一惊，他，他又来了！这次竟把我会的全都说出来了！这样有见识的女人在古代可不常见，各位聪颖至极的阿哥贝勒爷们可千万别多想！我环望着众人的眼神，都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暗示，怎么着，要我大着肚子表演节目？我赶忙说，不行不行，我都快生了，还不放过我。现在我可是琴也没法拉，琵琶也没法弹，歌也没力气唱了！

　　八贝勒也笑着说，就是就是，弟妹大着个肚子，还是不要难为她了。

　　在哥哥们面前向来不怎么说话的14突然说，不如作诗一首，这可不费功夫，必能信手拈来吧！大家都说着好，竟都没问问我的意见。

　　我安静下来，在亭子里走了两圈，突然听到园中两声鸟叫，灵感一触即发，我缓缓道，传说中有一种鸟，它毕生只歌唱一次，但歌声却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悦耳，它一旦离巢去找荆棘树，就要找到才肯罢休。它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刺上，在蓁蓁树枝间婉转啼鸣。它超脱了垂死的剧痛，歌声胜过百灵和夜莺。一次绝唱，竟以生命为代价！然而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就连天国里的上帝也开颜欢笑。只有忍受极大的痛苦，才能达到尽善的境界！

　　众位阿哥们都是低头沉思，只有不解风情的老十问道，这是什么神奇的鸟儿，不知咱们可都见过？

　　我说，这种鸟儿叫做荆棘鸟，难得一见。其实这是澳大利亚女作家科林.麦卡洛所著《荆棘鸟》一书的引子，我看时喜欢，常常念叨，竟背下来了。

　　三贝勒也缓缓说，这诗似在讽喻难得一见又超脱世俗的人，比得实在是妙！

　　胤禟最是一语中的，天国？上帝？

　　我突然想到，去年底的时候康熙倾向禁教，与罗马教廷发生了冲突。现在实在不该提什么上帝的，我说，我提到的上帝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众位阿哥们的父皇啊！天国就是天子管理的国家，就是大清国！跟西方传教士口中的可不一样！

　　众人皆是愣住，待反应过来时，三贝勒笑说着，竟是第一次有人将这两个词做这样的解释，说与皇阿玛听，他必然也会开怀。我忙说着，别说别说，都是我胡诌的，哪能让皇上听见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言论。

　　老十瞪大眼睛佯装正经地跟我说，小九嫂，你给九哥写的情诗真是羡煞我们旁人啊，不想你们竟是爱得这样死去活来！我回头打胤禟一拳，生气地问他，情诗你都给你兄弟们看！以后再不会回你的信了！

　　胤禟抓着我的胳膊说，哪有，是你太有才华，第一个月我还能一个人焦头烂额，后面就愈发困难了，只能让兄弟们几个来我帐子里帮忙，不想老十非说要看回信，这才让他看了两眼。

　　我又说，哪能这样，让我怎么分得清那句是你跟我说的话？

　　胤禟忙说，都是我想跟你说的话啊，三哥也说你引用和创作的诗词歌赋颇有些意思，又听闻你说的宇宙奥妙才来府上看你的！

　　我这才略吐一口气，用多谢赞赏的眼神向三贝勒点头致谢。

　　当晚和胤禟及众位兄弟们聊得开心，我也在席间跟着吟诗作赋了几首，大家都没把我当做深闺妇女，反而都尊我做才女，更有老十说，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我才是胤禟的嫡福晋，纳兰容若的亲侄女儿！我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竟都嘻嘻哈哈地当做玩笑，想是真的喝得尽兴了，竟连胤禟也有些醉了。晚上，我和胤禟送了大家出府，便挽着手往山水间走，小顺子跟在后面。他竟还记得夜凉，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披在我身上。

　　我觉得高兴，看，他喝醉了竟还想着我。

　　却听胤禟缓缓说，本不想让他们闹你的，可都叫你才女，非要见见，就领来了。呵呵。他迷迷糊糊地笑两声，声音里满是骄傲，他又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不过我不问，你想说时，我再听，我信你，呵呵。

　　胤禟仍是醉醺醺地说着，我只听得他的疑惑和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包容尊重和不强迫，心里特别感动。忧愁完了一夫多妻制，现下又要忧愁我该不该告诉孩子他爹我是怎么知天地气鬼神的了，他会相信吗，我又要告诉他多少？

　　行至山水间，将胤禟伺候睡在书房，我也回了另一边屋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