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线年代记》卖卖风情

1、第一章

　　脱线年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举国上下一派欣欣向荣，正是本朝最为昌盛的数十年。朝外，商贾忠厚，农民淳朴，兵将勇武，歌舞伎美艳，人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朝中，文将清廉耿直，武将意气风发，太监大总管鄢公公也声音洪亮，耳清目明。写到这里，笔者喜不自禁，掩卷而泣。

　　至于脱线年号是属于何朝何时，并非笔者不报，只是当今圣上有言：“天空不必留下痕迹，因为朕已经飞过。”面对如此宏大而超然的胸襟，笔者便毅然将具体日期一笔抹去，只留下脱线王朝的人与事供后人或瞻仰膜拜，或酒后笑谈。

　　说到这里，正引出了这本年代记的主人攻——吾皇脱线大帝。皇上本名夫均，字项龚，由先皇取意于“夫天子须均众臣与百姓之利，集项羽人神之威共九龙天神之运，以壮国运。”而来。这夫均继承皇位后，由年逾耄耋的老太傅——步司，算了一卦，得出“线”与“脱”两个吉字，乃立国号为“脱线”。

　　脱线初年，夫均正值双十，生得眉若利剑，目如鹰隼，鼻口之态恰似书法大家的手笔——利落遒劲又刚中藏柔；身长六尺两寸，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一米八八左右”，身材笔挺，身板壮实，力可扛鼎，目测至少六块腹肌，正是俊朗潇洒好青年。皇太后看在眼底，喜在心头，在夫均登基两月后便召开了选秀大会，从各王侯之家选了数百名秀美的格格小姐进了皇宫，供夫均挑选，谁知这看似喜气洋洋的一选，竟选出了祸端。

　　这一日，通过了海选、初选、复选、一百进七十、七十进五十、五十进……总之是层层选拔的三十位小主，坐着各家的轿子，颤颤悠悠被抬到了夫均的御书房，等待最终的面试。这最后一关说来紧张，其实倒是最轻松，几个姑娘往那儿排排一站，皇上看中哪个，就去翻鄢公公托盘中的牌号，赐个宫名，如此而已。没选中的回到家去，最差也能嫁个王爷贝勒什么的了。这三十个姑娘到了这时，心态倒也超然了，放下了之前的勾心斗角，趁皇上没来之前，互相推荐个胭脂，夸赞一下彼此的首饰，还有几个喜欢同一个戏子，立刻开始称姐道妹，御书房里一片莺歌燕声，好不热闹。

　　左等右等，终于有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急道：“姑奶奶们快站好队安静下来吧，皇上这就到。”立刻就有几个急脾气的格格将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样，皇上长什么样啊？”“帅不帅啊？”“长得不像韩更人家可不依~”小太监慌忙将她们哄回原位，道：“奴才用奴才的脑袋保证皇上长得古今第一帅，但奴才用全家的脑袋保证皇上的脾气是古今第一怪啊！”三十个姑娘一听，有害怕的，有好奇的，最漂亮的那个兴奋得流起了鼻血，御书房里更乱了，把那通报的小太监急得辫子都要掉了。

　　里边正乱，外边鄢公公嘹亮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扑通扑通跪下了，那些个姑娘也闭了嘴，纷纷低头屈膝行礼，心扑通扑通，跳得比奴才们跪得响,这一抬头，看见的可就是未来的夫君了！

　　三十个女孩低着头行礼，行了半天也没听见脚步声，又不敢抬头看，内伤都快憋出来了。刚刚流鼻血的那个维持了半分钟姿势，晕了过去，被两个太监抬出，遗憾地提前告别了皇宫。考虑到这是一群娇生惯养的丫头，夫均“体贴”地冲鄢公公使了个眼色，鄢公公才拖着个长音道：“平~身~”，于是众小主谢过皇上，抬头，血气下沉，立马又晕了两个。只见夫均大叉着两条长长的腿，背斜斜靠在龙椅上歪着，一只胳膊肘架在扶手上，以掌托头，一缕头发从发冠中泻下来搭在脸旁，细长的眼睛微眯着打量她们，嘴唇紧紧抿着，明明那么好看的唇形却拉扯出了一种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线条。剩下的二十七个姑娘呆呆盯着眼前这个散发着邪气的男人，都不约而同产生了窒息之感，两厢沉默对视了一分钟，三分之一的小主还是阵亡了。夫均见刚刚习到的“以眼杀人”果然奏效，便满意地挑了挑右边眉毛，翘起左边的嘴角笑了起来，屋里剩下的女孩看了这笑容，一起脸红低头，在心里唱起了黄梅戏：“他是那么帅~他是那么坏~”。

　　夫均维持姿势，缓缓开了金口，声音低沉懒散却充满磁性：“你们以为自己要得道升天了是不是？”

　　这一句话说得在场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慌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让皇上抓住了把柄，二氧化碳吸得比氧气多的人都开始心底发慌起来。

　　夫均继续摆出一张妖魔的表情扩散低气压：“想听实话吗？在朕眼中，你们这些女人就好比禽舍里的老母鸡，无非是最会下蛋的那个活的时间长一点，到头来，不是为了蛋，谁会要你们，又脏又吵，毛屑乱飞。”几句话说得满屋子的女人都掉起了眼泪，只觉得用搅火棒在心窝子捅都比这几句话来得舒服。

　　夫均见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哭什么哭，有什么资格哭，给朕拖出去斩了！”又有三个女孩悲惧交加，厥倒在地。夫均的侍卫知道他主子“斩”字说得比“朕”字多，赶紧把三人抬出打发回府。

　　要问当今圣上为何如此憎恨女人，倒是有据可查的。夫均的皇娘，癸楚皇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小就严加管教，其严厉程度可谓空前绝后。癸楚三岁能背《女诫》，五岁倒诵《列女传》，八岁便立志做一个孟母那样的伟大母亲，好险没有走入歧途。十五岁诞下夫均，癸楚便开始实践自己精心策划七年之久的伟业蓝图。小夫均随步司背《三字经》，错了一个字，癸楚皇后便搬出了一个石碑刻的三字经，命夫均在上跪了一夜；再长大点夫均学珠算，在皇阿玛面前表演时拨错了一个珠，癸楚皇后便令他在算盘上跪了一夜；再大一点学骑马，夫均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只得又带着三根折掉的肋骨在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背上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几乎人马双亡了……直到登基前一年，步司抽疯，颤颤巍巍要教夫均溜冰，夫均噗咚一声直接给癸楚皇后跪下了，这才逃过身残一劫。终于终于，夫均成了天子，可惜长期被一个女人压迫的悲惨经历扭曲了他的心灵，血管里流的早已是痛恨女人的血液，再加上从癸楚皇后那里继承来的“癸楚性格”，已经使这个年轻人踏上了S型的不归路……

　　且让笔者把笔墨回到选妃当日。夫均不再用吐沫放箭，只是屁股坐在龙椅上挪也不挪，用鼻孔对着十五个生还者，也不知是看还是嗅了那么两三分钟，转头对鄢公公道：“第三排第一个，嘴是我额娘三倍大的那货……”鄢公公一听这评价，就要打发小太监将那大嘴姑娘带出去，谁知夫均竟将她封了妃，起名为“罪”妃。那罪妃闻言几欲放声痛哭，其他几位未被点到的小主则面带侥幸之喜色。原来这夫均专挑那与他额娘长得截然相反之人，对癸楚皇太后的恐惧厌恶程度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癸楚皇太后杏核眼，夫均便挑了那烂桃眼的，封为“厌”妃；太后鼻子小巧，夫均便封了个蒜头鼻的“毙”妃；太后耳朵圆润如元宝，夫均的“二”妃耳朵尖的竟能将奏折戳个洞；太后眉如细柳，夫均就封了个眉毛连在一起的为“霉”妃。

　　夫均损够了也闹够了，便打发了其他人，自己回寝宫午休。这“罪”、“厌”、“二”、“毙”、“霉”五妃则哭天抢地地与父母诀别，当日入住了各自的寝宫，一个个郁郁寡欢，惨烈程度被宫内传为“脱线五壮妃”。

　　夫均此后的生活仍是照旧，每天上朝、批奏折，闲下来与众武将切磋功夫，再闲下来就到宫里的各个池塘钓鱼捉虾，太闲了就陪皇太后下棋弹琴解闷，闲得脑门上要长蘑菇了就和小太监们缩在寝宫的密室里逗色子，总之就是连脚上的鸡眼都懒得去瞟那五个妃子。皇太后心急：这真是处在儿身，疼在娘心！无奈人家现在是皇上，总不能让他去跪春宫图啊！反正夫均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去招惹那五个女人，癸楚皇太后抑郁成疾，每日只由身边“芙女”和“福女”两个丫鬟陪着，抄经念佛，养花斗蛐蛐。

　　只可惜我不犯人，人可不一定就不犯我。这日夫均正在御花园里由大将军青龙和丞相白虎一左一右陪着挑衣匠设计的新一季龙袍，便有一个小太监上来报：“禀告皇上，雍太医求见。”夫均低头看龙袍，摆摆手，白虎便对小太监道：“传。”小太监一扣头下去，带了个御医回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

　　“平身平身。”白虎听得脑袋痛，对那御医一挥手，雍御医赶紧起身。

　　“有事起奏，无事小心青将军抽你！”白虎冲那雍御医挥了挥拳头，吓得老头一个趔趄，青龙在旁边装木头人。

　　“启禀皇上，恭喜皇上！罪妃有喜了！”

　　青龙和白虎一听，立即跪下，山呼万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夫均闻言差点一头栽进荷花池，不禁立眉瞪眼，怒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连她院子里的杂种哈巴狗都没碰过，哪儿来的喜？！”

　　白虎再拜：“那一定是皇上天生威猛，阳精旺盛，心想事成……”话没说完就被夫均踹翻在地：“连马屁都不会拍，拖出去打二十大板！今日在朕面前露怯则可，明日到了敌阵前岂不白白遭人耻笑！”白虎又拜：“皇上英明！”青龙则赶快将被踹翻的白虎扶起，向夫均连连求情直到他气消。那雍御医见皇上生气，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臭女人欺人太甚，不但占朕的地盘，呼吸朕的空气，现在还要辱没朕的家门，来人，把罪妃给朕拖出去斩了，顺便把那四个也斩了，算是朕的仁慈！”夫均咬牙切齿。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白虎慌忙上前劝阻，青龙在后面点头。

　　“有何不可？”

　　“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关键不在罪妃，而在于令罪妃怀上孽子之人！那人显然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今日不除，往后恐有谋反之嫌啊！”

　　夫均眼睛一眯，星目一寒，变身妖皇：“若为朕抓获此等渣滓，定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饱尝炼狱之美妙滋味。只可惜朕公务繁忙，分身乏术……”

　　白虎上前一步，道：“臣斗胆向皇上举荐一人。”

　　“爱卿但讲无妨。”

　　“此人乃臣和青龙大人的同乡，自小聪颖过人，在家乡连破‘老母鸡失窃’等一干重案，才貌双全，可谓包拯再生，狄仁杰再世，东方之福尔……”

　　“停！别吹了！明日你务将此人带来，以助朕一臂之力！”

　　“臣领命！”白虎欣然跪地。

　　夫均这才安心放下女人的那些破事儿，专心研究起龙袍：“两位爱卿来看看，这龙袍是草黄的好看还是明黄的好看？靠！怎么还有鸡屎黄的？谁设计的？给朕拖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