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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醇夏(三) ...

  •   冗长的暑假,姚晟澜决意待在姚家祖宅,日子闲散无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写一篇中篇的小说,是关于老北平的故事,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京派的人文风俗是自己在熟悉不过的,自己也希望老北平的古色古香在后世有详细的记载。而故事的主人翁就是晟澜曾经的挚友,王乐珊。

      而红玉在得知晟澜没有回北平的打算之后,难掩的失望和落寞。红玉也不是耐不住寂寞,只是多少想上北平,探听一些关于表哥的消息。再来也好对姑父姑妈的态度心里有个底,一直待在杭州空等长辈的安排也不是一回事。毕竟,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表哥的,还喜欢了那么些年。红玉的痴心,晟澜岂会不知,命紫笛打了份电报给木兰之后,姚家就来了音讯,主动说欢迎红玉上北平过假日,这样也可以和莫愁做个伴。

      冯舅爷晓得老爷太太的意思,自然愿意把红玉送上北平,只是硕大的姚府祖宅只留下晟澜一个姑娘家怪冷清的。冯舅爷和晟澜商量了几日,也是决定不会北平的好,免得北平难得平息下去的事态,又节外生枝了。

      放假的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一一和晟澜道别,红玉考完之后就走了,如今晟澜也不愿坐家里的小汽车,遂是步行回的姚府。
      “姚同学。”欧阳于坚骑着自行车一边喊着,一边追了出去。
      晟澜背着小书包,油黑发亮的发丝绾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并不是什么古典的发型,只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穿着杭州女师的校服,清清爽爽的走过校门口的几株茂盛的香樟树,连影子也有清新动人的感觉。
      “欧阳老师。”姚晟澜一回头,嘴角上扬。
      “我……我……”欧阳于坚鼻尖上透着些许的汗珠,小麦色的皮肤泛着红晕,气喘吁吁的断续着说。“我能请你看一场电影吗。”
      晟澜愣了半日,才回过神来,领悟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只好微笑着。“只是老师和我么?”
      欧阳于坚似乎没估料还有这句,怔了怔才巴巴道,“是。”
      之后欧阳于坚索性眼巴巴的看着晟澜,沉默不语,没了下语。晟澜觉得欧阳于坚看上去很紧张也很犹豫,半响才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的答案。
      有风掠过四下,带着夏季特有的清爽和舒适,吹起了晟澜垂着的刘海,她忽然像听到了北平城里朗朗晴空下鸽哨声,明亮而愉悦。
      晟澜豁然开朗的笑了笑,慢慢的伸过手,欧阳于坚却是呆了,竟然傻乎乎的只懂的看着她。
      “票。”晟澜笑得如春风明媚。
      “哦。”欧阳于坚微微的起肩,往口袋里掏了掏,手指微湿的将一张模糊了字眼的票根放在了晟澜的手里。
      晟澜乌溜溜的大眼睛都是笑意,小巧的酒窝和寻常有着不一般的可爱。
      “明天晚上七点,杭影剧院。”欧阳于坚醇厚的声音低吟一般,颜色羞涩得想个怕让人拒绝的孩子。
      “哧。”晟澜全然没有欧阳于坚想象中的羞涩和腼腆,大大方方的笑出声来。他也不再拘束自己了,大胆的打量着晟澜在他面前绽放的美丽神采。
      欧阳于坚才发现,姚晟澜并不是像平时看见的典雅安静的模样,她很喜欢笑,笑得轻松放肆,和她在一起很随性,很舒服,没心没肺的在一起笑,就算什么也没做也觉得是一件很幸福满足的事情。

      欧阳于坚也笑,笑罢才说。
      “我是不是太直接了,晟澜……小姐。”欧阳于坚是第一次直接的叫她的名字,在后面放尴尬的加以小姐的称号。
      晟澜笑完突然觉得心慌,一时两人都僵住了,欧阳于坚懊恼自己的脱口而出,晟澜却是恢复理智之后的茫然失措。
      他的意思是在表白吗?这算什么?
      天气那样的热,晟澜白皙的脸颊红晕叠起,梳着齐齐的刘海,两只手就这样忸怩交握着,明亮眼眸漂亮得似琥珀反射着面前男子的容貌。
      放学了的女学生和晟澜、欧阳于坚都认识,经过他们身边打招呼:“欧阳老师,晟澜,再见。”
      欧阳于坚顿时无地自容,踌躇了几日,为何这般沉不住气,临了看见晟澜的背影,就不假思索的跨上自行车来到了她的面前,自己还是姚晟澜的国文老师呢,怎么在学门口和自己的女学生说起这样的事情来了。
      只索性说,“我送你。”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姚晟澜脸红了白,白了红,半响才抬眼,赌气式的语气,“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的心不安分的跳动,在路过一座桥的时候,欧阳于坚停了下来,躲避一位挑着扁担的老者,晟澜也从单车后座上跳了下来,欧阳于坚却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晟澜心里怦然,顺势给老者让路,眼瞥着旁边的欧阳于坚唇角和煦的上扬。
      也是欧阳于坚递给晟澜电影票的那一天,晟澜生平第一次隐约意识到作为一个女子姗姗来迟的激动和喜欢,漫步云端的漂浮和难以平稳的艰难。那是晟澜原本以为爱情是已经枯死的旱井,却在一日黎明中,随着鸟儿的天籁之声,重新注满了清澈的甘甜的井水。

      看完电影的那天,欧阳于坚坚持要送晟澜回家,在隔着姚府还有几丈远的电线杆子底下,他开口说,“晟澜小姐,再见。”
      晟澜的脸有些发烫,她是太敏感了还是什么的,脸红得和什么似的。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其实,你今天开心吗?”欧阳于坚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一句。
      “开心。”晟澜垂头,声音微乎极微,盯住两个人在电线杆子底下的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如果……我希望我能每天都让你这样开心,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晟澜小姐。”欧阳于坚的声线淳厚好听,带着阳光的味道,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晟澜的心揉来捏去。
      晟澜心乱如麻,听闻着这话初始还是感动的,却是难以忘记在黑夜里神奇的出现在小巷的那个人,他悄无声息的靠近她,知晓洞察她的一切,宛如一个猎人。
      见她这样沉默着,欧阳于坚亦是歉疚起来,“是我考虑不够周全,唐突了晟澜小姐。”
      “欧阳老师,”晟澜幽幽的说,“以后请您不要再提起这样的事情了。”
      “晟澜,我……”我了半天,欧阳于坚到底没说下去。晟澜僵住在他的面前,最后他只是说,“以后我不会在说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晟澜看着欧阳于坚远去的背影,很久才蹲下抱住了自己,咽喉了呜呼出来声音。

      其实再多的借口又如何,她可以学着对生活妥协,可以学着适应这个时代,可以学着从容面对任何的来势汹汹,这半年做完了这些,心里什么都透彻,她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她有着自己的计划,在杭州毕业之后,她要去英伦。
      在木兰出嫁后,她答应过自己不可以再让人摆布自己的家人,她所能抗衡的范畴难怕是命运,晟澜也不会退步。只是,到底骗不了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她不愿意看着他受到伤害。

      狠心不了,那就逃避。
      晟澜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开始在记忆里挖掘出乐珊如在炎炎烈日下快要蒸发干掉的水的痕迹,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样一个女孩子,陪她长大,分享忧伤和愉悦,也在她失踪的日子里忐忑不已,赠予彼此的青春礼物,过去微不足道的种种如今倍加的珍贵。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有时并不亚于人世间其他的情感。她不曾忘记,也不想忘记,唯有写出来才会承载得更为持久和牢固。
      人生,匆匆不过数十年。
      每写到触及回忆最深处的美好,没有由来的对那个人就要憎上几分,是对乐珊鸣不平,还是恨他间接的毁了自己的生活,也许还有要长时间活在他的阴影底下的不能自拔。晟澜把数不清的矛盾横眉冷对通通指向了那个人,狭隘极端得不可理喻。
      人人都在勇敢的向前走去,人人都在向自己的目标靠近,人人都会说会有更好的,活在现实里,连她不停的质疑自己是否丧失了去爱的资格,是什么将她画地为牢封死在了一处。孔立夫到底不会爱她,可是他仍旧让晟澜疼得清醒,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有人说,愿意给她最平凡品味的快乐和痛苦的机会,她却是压抑和沮丧的拒绝了。
      因为反抗的结果烙印在晟澜的记忆里,和文章中乐珊的遭际,以及孔立夫的只言碎语烙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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