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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姚家秋游碧云寺 晟澜重拾豆蔻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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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和柳小姐之间什么鸡飞蛋打的后续,姚家人自然不会去关心了。莫愁哭过恨过之后,对曾荪亚的幻想顷刻都化为乌有了,这么些年她对他心心念念,他根本就不关心。自己家里为他安排亲事了,他居然还在外面和一个女学生耍,真是不要脸。自己为这样的男人而伤心,姚莫愁真觉得自己前辈子是瞎了眼了。第二天,莫愁便整理好自己来到了餐桌上。一家人见莫愁穿着新式的洋装,神采不错的样子,会心的对视一笑。
莫愁刚坐下来,木兰就笑眯眯的说:“好了。”
莫愁抬起下巴,骄傲的说,“能不好么,我以后才不为那样的人生气呢。”
晟澜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摸着一根油条,顾不得擦拭嘴边的油迹,对盛粥的姚太太说,“妈,我迟到了,我先走了。”
“慢着点。”姚太太在背后关切的喊。
晟澜掏着手绢把嘴边和手擦干净,挥手招了一脸人力车,袅娜的坐了上去。怎么也没注意马大人胡同巷口的另一端人来人往的集市听着气魄不凡的一辆漆黑发亮的雪铁龙轿车。轿车上仍是当日在监察厅阳台上的那两位军官,汪鸿瑾原本锐利得像野兽一样让华北战场无人不惧的眼睛,这时却包含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情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女孩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得古典美,穿着上身中式的长袖外套,下身是西洋的百褶裙,显得青春又时髦。
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学生,在北京城里一捞一大把,为何少帅就会对这样的小姑娘上心呢。如果传出去,不晓得北平城里对少帅痴心的名媛明星会嫉妒成什么样子。
开车的陈翔这样想着,眼见人力车走得老远了,他回头问汪鸿瑾,“少帅要不要跟着。”
“不用了。”后视镜一张冷峻英气的脸,下巴有着甚是凌然的线条勾勒至唇边。副官陈翔不敢再瞄下去,少帅的眼睛是最冷漠的,一对上了就会吓出一身冷汗。
晟澜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何时吸引住了这样一双眼睛。
初恋是芝麻绿豆,也是美味珍馐。每个女孩的心中,初恋都是一味必不可少的美食,是什么样的味道,当然是要自己尝试的。晟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与自己想像中截然不同男人。
曾家求亲风波过去后,姚家来了一位客人,是木兰莫愁以前母校的校长的先生,傅增湘。
这个人曾在光绪二十九年任总督袁世凯的幕宾。因为曾文璞也在袁世凯下任职,自然便结识了这位学者。傅增湘学问的渊博,见识之高超,颇使姚思安向往不止,于是二人便成了朋友,但癖好之相投,与友情之深挚,则非傅曾之间的关系可比。傅增湘曾被邀南下组训新军,北返之后,又奉命任直隶提学使。光绪二十二年,在天津创办女子师范学校,由他太太任校长。木兰莫愁就毕业于此。木兰是傅太太最得意的门生,认为她聪慧客人,懂规矩识大体,女子中少有的英才。
傅氏夫妇在北京度秋假时,姚家要到西山的别墅去住几天,因为由十一月初一到十五在西山碧云寺有十五天的庙会。由于傅氏夫妇喜爱游山玩水,木兰的父亲就邀请他们一起去盘桓几天。玉泉山邻近的田园景色,各处都是农家的房子,雪白的鸭子在小溪中游水,环抱北京城的西山就像抱着孩子的母亲的两臂。木兰家的别墅就在一带农村里。向前望,可以看见玉泉山附近白大理石的宝塔,与颐和园的万寿山,掩映在绿树之间,后面的山上则疏疏朗朗点缀着若干座寺院。上了点儿年纪的太太和莫愁,是骑驴去的,但是木兰和晟澜则和姚思安一起步行,在晴朗的天气,小姐清脆柔婉的声音和愉快的笑声,在山中起伏振荡。
这一行,丫环就带了潇潇和暗香,她们两个都是莫愁和木兰的身边的贴身人儿,而晟澜身边倒是有个紫瑶,这次出门人多,索性也不带了。至于之前照顾木兰和莫愁的锦儿,前些年也已经嫁人了。
傅增湘和姚家人寒暄过后,大手一挥,无不生趣的说,“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位小朋友。”来人生得眉清目秀,鼻子笔直,满脸博学睿智的模样,笑容有些腼腆,一身深灰学生装的打扮。晟澜见了顿生好感,可是又说不出好感从何而来。
双方经傅增湘的介绍,都彼此认识,原来来人是傅增湘的甚是推崇的弟子,孔立夫。按木兰他们的辈分还要喊他一声师兄。
因为立夫姓孔,莫愁便俏皮的问他:“你姓孔,是孔夫子的后人了。”
立夫回答:“不敢当。若是姓孔的都是孔夫子的后人,孔夫子就要贬低身价了。”
听到立夫答话如此得体,木兰不禁微笑。立夫的话说得很快,似乎是巧于应对,在大庭广众之间,能够从容镇静。男人都大笑起来。晟澜见孔立夫敢当众畅所欲言,更觉得敬慕起来。
莫愁灵动的眼睛显得不安分起来,她第六感觉得木兰和这个孔立夫之间显得没初次见面的疏远,而小妹难得对男子产生这样浓厚兴趣的注视。看来要好好推敲一下,莫愁心里顽皮的想着。
这次傅增湘回来,要带孔立夫引荐给他的老朋友。本来他是很是挣扎的,读书的时候孔立夫也接触不少富贵人家或是名门官宦的同学,要不趾高气昂,要不不识疾苦。孔立夫往往不喜接触,这次却抵不过老师的热情,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一遭。
但是今天不一样,姚家人都对他无不热情招待,没有世俗功利的那些眼光,他觉得舒心乐观,尤其是姚先生竟然还会和他认真研讨学问,被人尊重和认同的感觉真好。特别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遇到了姚木兰。
这厢,莫愁假装脚崴了,拉着木兰晟澜到了偏僻处,哄着木兰交代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孔立夫了。晟澜意外得不得了,哈,认识啦。木兰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是逛琉璃厂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木兰和晟澜讲起孔立夫的身世,晟澜才知道,为何他的身上有一种同龄人少有的坚韧执着的感觉。
立夫的父亲,当年在北京做一个小官儿。一个叔父把家里的财产都挥霍罄尽,立夫的父亲就越发贫困,但是他并不埋怨,只是想自己独立谋生。立夫九岁,父亲去世。因为他母亲就是北京人,北京又有好学校,孤儿寡母就继续住在北京的四川会馆。他叔父后来又再度结婚,这次的是个时新派的女子,住在上海。父亲死后,叔父一天忽然光临,打算掌管他哥哥的遗产,心想他哥哥以前在北京做官,一定积存了不少的钱。傅先生出面干涉,他叔父只得空手而归。从那时候儿起,立夫的母亲得到了傅先生的保护,就一直感激不忘。傅先生惊于立夫的才气焕发,对他很好,把自己丰富的藏书供他阅览。孔立夫的学富五车,也全赖于他日积月累的学习。
而让人称奇的是孔立夫的母亲却是杨继盛之后,这也就显得格外不凡了。这杨继盛虽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晟澜还是听过的,刚正不阿,无畏权贵,这一点和孔立夫的脾气竟有点像了。
众人一进寺里,到处能见的除了不惑古松,沧桑红墙,并是乾隆的字了。傅增湘对乾隆的字评价中肯,说是规矩气魄,却不够精美脱俗啊。孔立夫更是大胆,说乾隆的诗没什么好的,都是普通的馆阁体,粉饰太平所用的。晟澜对古诗词是最头痛的,小时候能背完一篇文言文已是很费力的,所以只在一旁闭不吭声。莫愁却是对建起了繁华盛世的乾隆很是敬仰,从诗词到字体,都说的与孔立夫不同,甚是赞赏。她觉得孔立夫不能理解乾隆,身为皇帝做到如此就很是难得了。孔立夫着实佩服姚家的家教,之前姚木兰已是大名鼎鼎,如今姚莫愁的见识也甚是不俗啊。
傅增湘与姚家人说到兴起,干脆为人来了段京剧,唱的什么晟澜不懂,不过晟澜在姚家耳濡目染的也知道是李陵碑。晟澜和莫愁这时才回头,发现木兰和孔立夫两人散步过来了。乍一看,真正能体会到什么是郎才女貌。晟澜心里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动心的,奈何人家相见恨晚的却是姚家的木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