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争朝夕》三句半

3、季林楠

　　过去是很困难的事情，回想过去更是煎熬。我摇摇脑袋停止，窝在宿舍发呆——无疑是最为享受的。
　　谷元拿着电话走出去之后，我一直等到十一点，之后睡着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全然不知。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谷元正在那里画眼线。该死，她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我都不知道。
　　我凑过去，看见镜子里的两张脸，有一种想死的冲动。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我仅仅吸了口凉气，咬着牙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我本来是想问她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但是出于起码的礼貌，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我一点不在乎的问题。
　　“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不想知道，”她飞快地说着，一点不耽误手里的功夫，“而且我现在很忙，不想说。”
　　虽然我能料到她的反应，但还是有一丝震惊——她失去对我的耐心了。她竟然不想跟我解释。
　　我摇摇头，拿起水盆走出去。
　　刷牙是我很喜欢的一项工作。在水房打开的窗户前面，没心没肺地吐着泡沫，这是我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候。透过窗户，你看到对面超市二楼的一大片空场，中间支撑这几根柱子——要不三楼就会砸下来了，我想到这，很开心地笑，不小心吞下去一些牙膏泡沫，挺甜的。我曾经看到那片空场上两个跳华尔兹的姑娘，那次刷牙我用了10分钟。但是，但是，我的牙齿很不好。
　　“你刷牙的方法不对。”戴白口罩的牙医哥哥很严肃地对我说。
　　我看到他只露出的两只眼睛，很想笑，但是无奈嘴被他手里的钳子撑得笑不出来。
　　我从来不刷牙齿的里面，我这么对那位哥哥说，“我牙刷都是大头的，我的嘴那么小，伸不进去。”
　　他走进他里面的那个小屋，拿出来一把精致的牙刷，“给你。”
　　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给我的那个，上面有可爱的流氓兔的造型。我很早就想要这个牙刷了。他的小屋我进去过，那个牙刷就在他桌子角放着。我猜想他是要送给女朋友的，至于为什么一直没送出去，我想原因是他还没有女朋友。
　　这个牙刷我已经用了一个月了。我拿着它吐着泡沫看窗外。我希望重新看到那两个姑娘。
　　其实,更准确地说,我想看两个姑娘跳华尔兹。或者这么说吧，我不想看到一男一女跳华尔兹。一男一女——想到这，我枯竭的脑子灵活起来，他们更适合跳拉丁，你说呢？

　　我终于刷完牙齿之后，谷元通知我了一件事。
　　她说：“小木青，跟我一起去见见我爸爸吧。”
　　“好啊。”我很爽快地答应。
　　谷元看见我雀跃的样子，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我确认，“小木青，我跟你提过我添了个后爸吧？”

　　他叫季林楠，高中的数学老师。长相一般，很木讷，整个见面下来，他只说了两句话。
　　“书宁，你们点菜吧。”书宁是我姑姑的名字。
　　“我来付账。”
　　跟他一块来的除了我姑姑，还有一个男孩。我直视着他，观察许久，最后肯定他不是我姑姑的私生子，而应该是季林楠的儿子。他就坐在我的左边，我的右边是谷元。
　　我凑到谷元的耳边，“那孩子长得真不错。就是有点害羞了。”
　　谷元冲我翻了一个白眼，“你说悄悄话的声音太大了。”
　　我这才意识过来。季林楠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儿子的脸已经通红。我就说他害羞吧。
　　姑姑给我介绍，“木青，这位是你姑父。这是你哥哥，叫季年。”
　　我像季年指指谷元，“她叫谷元，我表姐。”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我一旁的谷元静静地说出这句话。姑姑似乎有些吃惊，其实我也是。
　　我看看谷元。她低着头，不再说话。准确地说，除了我，其他人好像都不愿意说话。当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坐直身体，两只手竟然不停使唤地想要背到身后，这时候谷元突然伸出手，在圆形的雕花桌子下面紧紧握住我的。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谷杰。

　　现在想起来，谷杰还活着的时候，似乎经常出现在我们家，而且总会带着谷元。他有一辆摩托车，已经很旧，发动起来有巨大的声响。每次我妈听到声音，就会站起身往门外看，“是不是谷元来了？”
　　谷杰总是把谷元带来，自己找个屋睡觉。他上了一天夜班，已经困得要命。
　　我妈妈跟谷元说话的时候，我只能自己找乐子。我喜欢唱歌，不夸张地说，我的歌喉很可以。小学的时候，我经常骄傲地站在国旗下领唱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在我所有会唱的歌曲中，国歌是我最喜欢的。但是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们会笑话我的。通常情况下，他们问我喜欢的歌曲时，我都会很大声地说我喜欢周杰伦，还唯恐他们不相信地哼唱几句，根本没想过我做这一切到底想证明什么。你明明爱的是国歌啊，□□青。
　　那天我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做到床边，托着腮帮看外边石榴树上的红花，突然很想唱国歌。我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录音机，装进去一盘空磁带，按下录音键。
　　“……前进！前进！前进进——”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呵呵！小木青，唱得不错嘛。”
　　我扭过身，看到身后的谷杰，突然害羞起来。我都不知道，他在这里睡觉，而且他被我吵醒了。
　　谷杰呵呵地笑，提醒我，“你录完了吧？”
　　我这才想起来。
　　“我的话也录进去了吧，有办法清掉吗？”
　　我忙摇摇头。
　　“不能啊……”谷杰惋惜地说。
　　“不是，”我说，“可以的。”没告诉我摇头是因为我不愿意擦掉他的话。
　　谷杰这时候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