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狐》亓丌

33、被困血榆

　　延胡索扒着门框边喘气边左右张望，他定睛看了看这边，问：“阁下是？”

　　霖灵噌地从柜台边上蹿起来，一手拎过我，一手不停摆，边往门口蹭边笑道：“没事没事，呵呵呵呵，您忙。”

　　见霖灵这个样子，估计是怕延胡索遇上蛇姬，勾得蛇姬报复，这一打起来指不定蛇姬的脑子会不会有影响，我就也跟着打哈哈：“您忙您忙。”

　　霖灵蹭出了店门，就一个箭步冲上三楼，进屋关门那叫一个急匆匆，下摆都差点夹门缝里，亏得我手快，给他抽了一把。

　　霖灵瞄了眼蛇姬，她躺在法障里盘成一坨睡着了，霖灵又蹑手蹑脚地趴到窗户边，见延胡索没有跟过来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搂着我滑到地板上坐下擦汗。

　　我凑到他耳边说：“放心啦，延胡索跟二少是架友，他不会找蛇姬麻烦的。”霖灵喘着气摇头，我继续安慰他，“再说，蛇姬出不得法障，不会有危险的。”

　　霖灵继续摇头，我皱眉看他，他到底担心啥啊？

　　霖灵抓了抓手，又张了张嘴，我都替他急，他才说：“不……不是蛇姬……我已经通知了白毛长老，他应该不久就会带着蛇王过来接墨墨……我担心的是大黄哥！”

　　“啊？”

　　“延胡索跟大黄哥有过结！”

　　“哈？”

　　“我两百多年前不是陷在时间里一段时日吗？”

　　“嗯。”

　　“那时候我就是因为见着延胡索跟大黄哥打架我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后来赶紧回到正确时间了，还赶上二黑大闹天狐谷，他跟大黄哥打架那会子我也见着了，延胡索也在一边看着！”

　　“哦！”

　　“不过后来我晕过去了，醒了以后就在东海龙宫了，只听说大黄哥和二黑战至灰飞烟灭，没听说延胡索在现场，但是我敢肯定，我当时见着延胡索了！”

　　“嗷！”

　　“所以，这会不光不能让蛇姬见着延胡索，还不能让延胡索见着大黄哥！”

　　“唔！”

　　我撸起袖子，把霖灵往门外拖：“那你不能来这儿啊笨蛋小霖子，只要你那杀千刀的姐夫不解开法障，蛇姬就出不来，怎么会见到延胡索，倒是大黄，跟璃曜大人出去了保不定啥时候回来，咱俩应该去外边挡着！”

　　霖灵一拍脑袋：“是哦！我急糊涂了！你方才说延胡索是二少啥东西？”

　　“架友！就是打架的朋友，二少这家伙，怎地跟谁都是朋友……”

　　“二少他爹娘彪悍么……单个出来都没几个敢回嘴的，更别说一双了……”我惊得张大嘴巴，霖灵把我下巴托回去，“我好像听曜哥和大黄哥说要去血榆树，那血榆树结界那么复杂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个枝杈了，我们还是去楼下看着延胡索吧，待会我看着延胡索，你去找二少，找见二少就让他把延胡索带走。”

　　“小霖子……”

　　霖灵已经一脚迈出门，被我拽住回头问：“干……”他一个干嘛没问出来，就愣在当场，就见法障里蛇姬的身子缓缓竖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俩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刺耳，好像从喉咙深处往外冒出几个字：“延……胡……索……”

　　霖灵愣愣地跟我对视一眼，我怕得脖子都发出咔咔声了，还假装镇定地安慰他：“无妨没事的，谨坤的法障她出不来……”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腥甜冰凉的气息喷在头上，我咔咔转过头，正对上蛇姬吐出的猩红信子，“她出来了！”

　　关键时刻，霖灵拎起我一个后空翻，翻出了三楼红绸的房间，朝着楼下急速飞去。我耳边呼呼直响，眼见着蛇姬也追了下来，嘴里嘶喊着：“延胡索！”

　　我急得只想赶紧开出空间通道，霖灵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行！你不能用异能！”蛇姬披头散发的样子可怖极了，不知是不是因着脑子坏了的缘故，这会只一味追着我俩喊延胡索。

　　周围的店家见状纷纷关了店门，这些见死不救的家伙！不过也不怨他们，蛇姬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强大的妖气逼迫得霖灵气都喘不匀，只能拉着我蹿上蹿下地躲避。我不知蛇姬的脑子到底是何状况，若说疯傻，她还记得伪装成我的妖气，若说理智，她却不管不顾地只管追着我俩不放，延胡索明明在小店里！

　　霖灵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着地时还用手臂垫在我身下，我见霖灵的后背因为要挡着我，已经被蛇姬抓了好几道血口子，也顾不得许多，扯着嗓子喊：“喂！你看清楚！延胡索在你后边！”

　　蛇姬一顿，朝后望去，在她转头的一刹那，一个红色身影倏然而至。我本想缓一缓蛇姬，诌个由头诳她，没想到延胡索真的追过来了！

　　蛇姬挥出右手抓向延胡索，延胡索面色沉静，略一低头避过，同时也伸出右手抓向蛇姬的脖子。蛇姬见状连忙左手回防，延胡索动作极快，她只掐住了延胡索的腕子，右手抓他的头，尾巴也缠到了他身上。延胡索低声念了个诀，就见他右手发出红光，蛇姬猛地喷出一口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两手都垂在身侧，尾巴也顺势松了。

　　这一招快如闪电，我都没来得及眨下眼。我见延胡索一招制服了蛇姬，连根头发丝都不带乱的，又想起谨坤那个龙渣连法障都控制不好，不禁深深在心底啐了谨坤一口。我赶忙查看霖灵的伤口，好在蛇姬还有点良心，指甲上不淬毒的。

　　霖灵煞白了一张脸，指着延胡索哆哆嗦嗦道：“你……你打断了她颚下三寸？”

　　延胡索淡淡看了霖灵一眼，手上凝了一个封印，将蛇姬整个封了进去。他快步走过来，蹲在我俩身边，手递过来。就见那个封印呈一个球状，里头躺了一条黑色的小蛇。我知道蛇的三寸是脊椎骨最脆弱的地方，这里被打断了，也就相当于切断了蛇姬对身体各个部位的控制，不禁流了一后背的冷汗。

　　“只是封了她的三寸，她暂时动不了。”延胡索说着，将那个小球递给霖灵，霖灵小心地接过，仔细看了看收进了袖子里。还好打的不是七寸，不然蛇姬就真的交待在这了。我暗自庆幸，总算没伤了霖灵的妹子。

　　延胡索又转头看我：“你可是相思？”

　　“是我。”

　　延胡索一把拉过我道：“明璨陷进血榆树里了，你跟我过去一趟。”

　　霖灵听了也赶忙站起来：“我也去！”

　　“你打不过。”延胡索说着带我施展移形术，霖灵猛地抓住我的手，也施展了移形术。
　　延胡索在离店家聚集的地方很远的一处林子现了形，霖灵也跟着现形。我可以感觉到腥臭的妖气弥漫，结界的叠加搅得四周狂风阵阵。延胡索瞪着霖灵警告：“你留在这里！再过去你也会卷进去！”

　　霖灵还是不肯放手，我见他着实心急，就诌个借口对延胡索道：“你得让他跟着，不然大黄救出来也来不及治伤。”

　　延胡索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拉过霖灵道：“那好，你抓紧我。你们两个，进去之后切勿施法！也不可乱走，一定跟紧我！”还没等我俩回答，延胡索就拽着我俩飞向结界中。

　　“哎！慢着！你这样直接进去了，自己也陷进去了！”我急得大叫。

　　“无妨。”延胡索依旧一脸镇定，“血榆树的连环结界并非没有破绽，只要记清了每个结界的出入口就能找到。”

　　“哈？”

　　血榆树结界套结界，不管是移动还是施法都会引起其它结界的振动，从这个结界拉入别的结界，只会越走越深，直至被血榆树吞噬殆尽。就像一座房子有许多扇样子相同的门，门里套着门，墙还会移动，四通八达，进去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有像我和璃曜这样能凭空开一个通道，直接破墙而出才能出来。延胡索竟说能找到每个结界的出入口，难道他方才就是这样出来的？

　　延胡索拉着我和霖灵，极小心地在一个结界里走着，边走边解释道：“这些结界不施法的话，变化不快，只要避开扭曲的地段，跑到结界相接的点就可避免被拉进未知结界。”

　　果然延胡索前进方向七扭八歪，沿途看见树木扭曲移动，背后的树还会封死退路，可他这一路跑过来竟没踏进别的结界。也不知他用何法子可以找清每个结界的相连接处，这里的结界明明都一个样子。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乱林中找到一个结界接点，延胡索拉着我俩钻了进去。

　　出来后又是一段怪异的林子，如此反复了几回，虽然我们没有被卷入更深的结界，但是血榆树的腐蚀法术还是悄悄发挥着功用。跑了这会子，我感觉胸腔里疼得难受，血液慢慢从嘴角渗出来。
　　我强忍着内脏的疼痛，拼命跟着跑，终于见着了一袭白衣的大黄。

　　他鬓发凌乱，身上和脑后那根粗辫子上沾满了黄绿色的腥臭汁液，嘴角淌着鲜血，怀里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姑娘。跑近一看，竟然又是水仙。她身上的汁液比大黄多，嘴角的血已然呈泉涌之势，方才油亮的发髻现在松散在头上，我的那根金凤步摇不翼而飞。

　　也顾不得细想水仙为何在这里，我赶紧掳袖子掏洞，但是大黄拉住了我道：“相思，你先送水仙出去，再跟我进去找二黑！”

　　“黑哥也进去了？”我着急地掏了一个小洞通向结界外，把水仙塞进去道，“你先过去等着，我们马上出来！”

　　送走了水仙，大黄就要领着我们往里走，才走了几步，大黄就腿一软向前扑去，延胡索急忙冲了两步垫过去，大黄跌进他怀里猛喷了口血。

　　我扶着他问：“二黑进了几个结界？”

　　“不清楚……他用了法术，应该进的很深……”说着大黄还想走。

　　我拉住他道：“等等大黄，你的伤也不轻，找到二黑之前你可能就不行了。我刚才想到，也许我可以循着二黑的气息开通道过去。”

　　“……你行吗？”

　　“呃……早前没试过……不过我见延胡索可以循着你的这点气息穿过血榆树结界，我应该也能循着二黑的气息找到他。”我心里没底，这异能我只学会了不乱用，如今心急想搏一把，大不了找不着我就先送大黄出去，再往深处找，“你有带黑哥气息的物什吗？”

　　大黄在身前摸了摸，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囊，我接过锦囊，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强烈的思念涌入我的脑海，还伴随着一些记忆疯狂地挤进我的神识。

　　天旋地转的林子里，记忆的碎片在我眼前掠过。我看到天狐谷繁花似锦的林地，看到更年轻一些的大黄，着一袭白衣，赤着脚，轻巧地在林间踱步，那景象太过明丽绚烂，刺得我的眼睛火辣辣的疼，眼泪不经意间湿了满脸。

　　“相思——！！”我听到几个声音模模糊糊地在喊我，感觉手被攥得生疼，意识模糊间我开启了空间通道，一头栽了进去。

　　在空间和结界的压迫中，我努力恢复神智，就见身边大黄霖灵还有延胡索紧抓着我，他们的身子也被挤压扭曲着。我喘不过气来，只想着赶紧从空间通道中出去。那涌入我神识的思念有非常熟悉的感觉，二黑的气息！

　　我在身旁飞速变化的结界中努力搜寻，不敢放过一个。好多结界里都有二黑若有若无的气息，二黑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最强烈的那个。我忍着疼静下心感应，总算是找到了几个结界中气息最强的一个，并且还在移动，我便一头扎过去。

　　进了这个结界，我还没睁眼就先被一股子腐朽之气灌了满鼻。我感觉脚下都是盘根错节的枝杈，有的在往外渗液体，带着一股腥臭味。待看清全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个四周被遮天蔽日的榆树围得严严实实的巢穴，穴中间趴着一只巨大的异兽！龙头马身，背生双翼，两只麟脚狂躁地扒着地上的树根，这是——貔貅？！

　　那只貔貅虽然暴怒，但是却在原地挣扎，我再一细看才发现他半截身子都埋在树根下。

　　“曜哥！”

　　“二黑！”

　　霖灵和大黄同时喊了出来，我才发现，穴对面的树上蹲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是璃曜和二黑。

　　“灵儿你也进来了！”二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转头一看，另一边的树上挂着二少，身边还有谨坤和红绸，个个都嘴角带血。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我忍着头疼和内脏疼，咬牙切齿地问。

　　“说来话长，该从哪说呢……”

　　“那你别说了。”

　　“哎等等！简单说，就是这血榆树里有什么宝贝，谨坤和璃曜那厮都想要，于是他俩就带着帮手进来了，我本来拉着延胡索找水仙美人儿来着，不知道怎么搞的水仙美人儿也进来了，我们只好跟进来了。”

　　“呸！”我吐出一大口血，指着他骂道，“那你怎么屁事没有，水仙吐血吐成个喷泉！还是大黄救下的！”

　　树枝上严阵以待的红绸及时阻止我们道：“都别说了，既然都进来了，不如一起宰了这畜牲以绝后患！”

　　那只貔貅长着大嘴嗷嗷叫，满嘴腥臭，突然巢穴边的树上张开到口子，一个蓝衣服的小妖栽了进来，一身黄绿汁液，那小妖已然不会动弹，掉在根上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八成不行了。那只貔貅啊呜一口吞了个干干净净，连鞋都不带吐的。

　　我捏着鼻子恍然大悟，这个血榆树的结界中心就是这头貔貅！

　　那些进了结界的仙妖在被结界绕迷了之后，脏器腐蚀了大半，已无还手招架之力，就被送到中心处的貔貅这里，貔貅只吃不拉，就像无底洞，一直吞噬并吸收着法力。

　　按我从话本子上的了解，这血榆树结界存在久远，不敢想象这只貔貅现在究竟有多强！

　　我更想赶紧把他们带出去，毕竟都受了伤，可是看璃曜，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脑子一转，想是璃曜和谨坤想要的东西单靠他们之力并不易得到，而眼前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凑齐了来帮人的，虽然都受了伤，战斗力还是够用的，不如趁现在解决了这貔貅再找宝贝。

　　果然璃曜赶紧接茬：“既然你们都受伤了，不如你们来牵制他的前脚，我来斩掉他的头！”

　　穴中的几人估计也料到没有璃曜和我带他们，很难出去，或乐意配合，或迫于无奈，都亮出了战斗姿态。

　　我们离二黑和璃曜近，大黄二黑延胡索负责牵制左脚，而另一边的二少谨坤红绸负责牵制右脚。
　　我拉着霖灵猫到了一个小角落躲在树干后边，等着救人。

　　璃曜不愧是天狐，加上他有穿越空间的异能，进到这里并未受太大伤害，身形矫捷地避过貔貅吐出的法球，直取他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貔貅那对在背后缩着的翅膀猛地张开，将璃曜包在了里边！

　　就见一个火球冲破那对翅膀，璃曜猛蹿出来。

　　那对翅膀就像两只灵活的手臂，一直扒拉着璃曜，巢穴边上的树木也跟着乱动起来，我赶紧拉着霖灵跑开点。

　　貔貅搅得周围的结界更乱了，横生许多小结界，疯狂地卷向他脚边的两拨人！那些结界循着法力而来，若他们六个被卷走了，失了援助的璃曜就危险了，璃曜若有三长两短，他们六个自然也出不去！

　　二少见状高呼：“撤了法力！徒手拽住他！”

　　众人听了纷纷收了法术，我心揪了起来，这些不论是鬼妖神魔，收了法力还能有战斗力吗？

　　没了法术的桎梏，貔貅的双脚好像随时可以挣脱，他晃了晃身子，猛一用力，右脚挥了出去！最外边的红绸整个身子被甩了出去，飞进旁边一个好似伺机以待的巨口的结界里！

　　我“啊！”还未出口，身边嗖地一下，霖灵化为了龙形飞过去，尾巴卷住了貔貅的右脚，头扎进结界里。那个结界奋力往里吸霖灵，他的整个身子绷得笔直。方才被蛇姬打伤的地方鲜血直流，我惊得眼泪哗地淌下来。

　　结界还在扭曲着，霖灵的声音从结界里传来：“相思……快出去！去找白毛长老！”

　　是了！白毛长老！我赶紧掏一个回天狐谷的空间通道，霖灵的声音又接着喊：“他……应该已经来宝林了……”

　　我猛然记起，霖灵说通知白毛长老带蛇王接蛇姬，赶紧改了方向，往小店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