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干荷叶

4、第三回 楚江巫峡冰入怀

　　天空灰蒙蒙的，看去压得很低，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霞殇站在树下，看着天空发呆。

　　“怎么在这里呆着？”清亮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霞殇淡淡的说道，“墨雪，为什么这里的雨一直在下，都没有停过？”

　　“因为这里是遥水之滨啊。”身着盛装的少女走过来，与她并肩站着，仰望着天空，“听说在南方的流火之城，天一直都是晴朗的，真想去看看呢。”

　　“晴朗啊……”霞殇有些不屑的笑笑，随即收回了视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火族派人来道贺了。”墨雪皱了皱眉，看向霞殇，“帝君让我来叫你去见见火族的使者……”

　　“我？”霞殇挑眉，“我过去又能做什么？”她侧头看着墨雪一脸担忧的神色，“你在担心什么，他们要见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墨雪叹了口气，“火族这次来，不知道又要借着此次联姻的事情做什么文章，我想……你还是不要去见他们比较好。”

　　霞殇没有理睬她语气中的担心，只是回头往自己房间走去，“紫嫣，莫愁。帮我把侧妃的礼服拿来。”

　　“霞殇……”墨雪嘴中喃喃道。随后霞殇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蓝底白花的广袖长裙，头戴珍珠冠冕，就算素面朝天，却也让人眼前一亮。

　　“帝后为何这么看着我？”看见墨雪微愣的神情，霞殇淡淡的问道。

　　墨雪急忙收回了牢牢盯着霞殇的视线。

　　是了，方才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极美，却似乎少了些什么……看着霞殇朝自己行了一礼，便带着莫愁紫嫣离开。墨雪看着那个背影，心下了然了几分。

　　是美，但是美则美矣，却少了些许的生气。墨雪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轻叹，想从她来到这里后，就从未见她笑过，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好似一块封在冰中的美玉，虽美，却偏生让人不敢接近。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墨雪低声自语，很快，就被风带走，飘散不见了。

　　遥水之滨的大殿上，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坐在共工左下边。

　　“烟鸿，每次你来，我这千水殿就会成为遥水之滨人最拥挤的地方。”

　　“共工帝君说笑了。千水殿，本就人口众多。”

　　共工脸上轻笑，但那眼中却依旧含了冷意。

　　此时，礼官在门口喊道，“侧妃霞殇到——”

　　只见一袭水蓝色的身影，慢慢走近了千水殿，朝着坐在高台之上的共工行了一礼，“霞殇见过帝君。”

　　“这位便是狐族族长么？”霞殇听见高台之上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不由得抬头看去。

　　那个人……眼睛是细长细长的……凤目。

　　火族人。霞殇心中明白了，此人应该就是祝融的长子，烟鸿。因着母亲地位卑下，此人在火族也是没有什么高位身份。只是祝融此次竟派他前来，不知安的什么心……

　　“霞殇曾经是狐族一族的族长。”对于烟鸿直截了当的问话，共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却也只淡淡的说道，“霞殇，你坐过来。”

　　霞殇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坐在了共工的身侧。

　　不想去听共工和那个人说了什么，霞殇只是呆呆的坐在一旁，低头盯着地面发呆。

　　可是心里面却极是不舒服，因为她总是感到有一抹带着探寻的目光，跟随着自己。

　　那不是坐在她身侧的共工，而是正与他谈话的青年。

　　侧头看去，见他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却丝毫不觉得乱，鬓角边一抹暗红色的头发特别显眼，一双明亮的凤目毫不遮掩的看着她，目光灼灼，有些烫人。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霞殇就算再无所谓，却也被盯得有些烦躁。她皱了皱眉，目光直视青年的眼睛。

　　发觉霞殇看向自己，他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知道这么看着别人的妻子很失礼么？霞殇心中暗暗想着，却被另一种思绪扯得难过……为什么，看着我的人，不是你呢？

　　夜凉如水，霞殇慢慢的在千水宫的花园里散步。

　　除却她想要的，共工几乎什么都给了。自由出入千水宫，华美的衣物，漂亮的首饰和听话的侍女。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曾经发生的一切了，就当那是一场荒谬的梦境吧。梦醒了，她还是水族的侧妃，狐族的族长，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只是为了完成那个男人的野心！

　　在花园里拐了一个弯，却突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烟鸿。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是靠着那红色的衣衫，她也认了出来那人是谁。刚想要转身离去，烟鸿却转过了身来。

　　“方才在千水殿之上，烟鸿失礼了。”俊美的青年微笑着说道，看见霞殇正欲转身的动作一僵，回过头来看着他，“无妨，只盼皇子下回注意些便好。”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统血统，只是共工用来巩固权利的一枚棋子罢了，失礼或者有礼，又有什么差别了？

　　转过身正想离开，却听见身后，烟鸿再次开口了，“娘娘请等一下。”

　　“不用唤我娘娘。”霞殇淡淡的回答道，“还有什么事情？”

　　看见那个美丽女子连头也不愿意回的跟自己说话，烟鸿心中暗暗苦笑，“听闻遥水之滨种有奇花一朵，名曰琼花，却不知，霞殇夫人知道这花在何处吗？”

　　霞殇一愣。

　　烟鸿所说的琼花，就在她的寝宫天水宫中，是共工在她嫁来这里之前种下的。说是奇花，也不算夸大其词，琼花每个月的十五便会开放，还是只在有月亮的夜晚，在美丽的月光下，一朵一朵颜色各异的花朵慢慢的绽放，直到月上中天，便是琼花盛开之时，美不胜收。

　　“我知道。”霞殇转过身，看见那个俊美的青年听到这三个字后，狭长的凤目中绽放出奇异的光彩，“真的吗？可否请夫人告知琼花的位置？”

　　“你要找琼花做什么？”霞殇对眼前这个青年产生了些许的兴趣，“这是水族至宝，三万年在东海扶桑树下才结出一颗种子。于你们火族来说，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夫人过虑了。”知晓这遥水之滨真的有琼花存在，烟鸿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并非是为了私欲，只是想看看罢了。听闻琼花盛开时犹如星落九天，绮丽夺目，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景。”

　　“这样吗？”霞殇轻轻地说道，看着青年如孩子般笑得天真无邪，突然之间有了想要戏耍他的想法，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即便我知道，又为何要告诉你？”

　　烟鸿顿时一怔。

　　并不是因为她话语中明显的戏弄，而是她的笑容。

　　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桃花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眼前这个女子轻轻一笑，就连九天上月亮的光芒都被掩盖了。

　　整个人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动人的微笑。

　　“算了，不逗你了。”霞殇收起了笑容，看见眼前的烟鸿有些呆愣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听见自己那么说有些失望所致，“我的天水宫中，便有一朵琼花。”

　　“哦？”烟鸿不着痕迹的收起刚才的失态，微微敛下眼帘，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丝意外。可当知晓其位置时，却不由面露踟蹰之色，若是他想目睹这美艳而不可方物的琼花，岂不是非入夫人寝宫不可？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合乎礼啊！

　　霞殇看着烟鸿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向她行礼，“既然如此，那么烟鸿只能扼腕与这琼花此生无缘了。”

　　“没这么夸张。”霞殇看够了他有些窘迫的表情，正色道，“后日便是十五，你可以来天水宫看。”

　　烟鸿刚想说些什么，脸色却微微一变。

　　“呵，我想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里和人私会啊？”霞殇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一听便知来人是谁。

　　墨菲带着几个小宫娥，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嘲讽的眼神在霞殇和烟鸿的身上扫过，“霞殇夫人，这么晚了，你不去你的天水宫休息，却在这里和一个火族皇子私会，成何体统啊？”

　　“私会？你以为人人都如同你的思想那般肮脏？”面对比墨雪刁蛮许多的墨菲，霞殇毫不客气的挑了挑眉毛，“还是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私会情郎的？”

　　“你！”墨菲杏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霞殇，“帝君知道你不见了，四处找你，你却在这里私会他人，还强词夺理！霞殇！你莫要太过分了！别以为帝君宠着你，我姐姐让着你，你就真的可以在这千水宫中横着走了！”

　　“我又不是螃蟹，何必走得这么辛苦。”霞殇四两拨千斤的冷冷说道，看了一眼不远处走近的蓝色身影，心中稍安，“我只是来这里散步，恰好遇到了烟鸿皇子而已，何来私会一说？再说了，皇子是我族的客人，我只不过是与他闲聊了几句，你就说我私会他？墨菲，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只不过是墨雪的胞妹，却在这水族皇宫横行霸道，指手画脚，算是什么意思？”

　　霞殇的话音刚落地，便看见共工从花园的另一边从容的走了过来，看见他们在这里，似乎吃了一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见过帝君。”霞殇赶紧向共工行礼，“臣妾夜间睡不着，闲着无聊便在这里走走，恰好遇到了火族皇子，随便聊了两句，谁知墨菲她……”霞殇看了看墨菲，秋水般的眸子泛出委屈的泪光。

　　墨菲没有想到一向牙尖嘴利的霞殇会露出这种神态，一时间杵在了那里，没有说话。

　　方才走过来，共工便已经将二人之间的争执听了个清楚，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沉默的墨菲一眼，“墨菲，你这么晚了来花园做什么？”

　　“我……”墨菲说了一个我字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直直的把烟鸿和霞殇看着。

　　“共工帝君。”自共工来就没有开口的烟鸿突然说话了，他走到共工面前，行礼道，“是我在花园闲逛，遇到了霞殇夫人，突然想起水族至宝琼花，一时好奇便询问了霞殇夫人，正好被墨菲姑娘看见了。”

　　“琼花吗？”共工略一思索，看向霞殇，“我记得在天水宫种了一朵，后日便是十五琼花盛开之日，嗯……夫人可介意我与烟鸿皇子来天水宫赏花呢？”他微笑着问道。

　　“臣妾自然是不介意的。”霞殇淡淡的说道，轻轻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