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简戎

20、扬州寿春九

　　翌日清晨，琴瑟终于没来，我和周瑜下了一个上午的棋，着实有点伤脑子了，导致我现在看到黑白的东西都想吐。

　　下午他画画的时候，我磨着墨，突然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跑出去吐了。

　　回来的时候又磨墨，磨着磨着感觉又上来了，周瑜发愣的看我狂奔出去，待我回来之际，他关心道：“怎么了？要找个大夫看看吗？”

　　我扶着书案猛地想起什么，脸色苍白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抬头看他，他果然脸色一沉，像是料到什么，我赶紧走人，生怕他责问我这么多天琴瑟送来的糕点去了哪里。

　　能去哪里？都被我吃了呗！

　　有好几次我偷吃的时候，都差点被他撞上，呛得极为难受。这下总算报应来了，吃多了好难受。

　　我觉得以后看到琴瑟做的东西都有阴影了。

　　夜里我早早的回房去睡了，次日醒来他不在房里，我伸了个懒腰走在花园里散步，看见一个丫鬟端着汤药往他书房去了。

　　我也跑过去打算服侍他写字看书，他屏退丫鬟，我道：“公子病了吗？”

　　他看我一眼道：“这药是给你的。”

　　我心里一惊：“公子你要毒死我？我只是偷吃了你一点东西而已。”

　　他认真的看着我，继而转身道：“这是避子药……你还是喝了它吧，要是伯符回来——”

　　我大惊失色：“避子药？！我……我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他走过来，我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再想想前些天才从丫鬟口中搞懂的通房丫头的意思，一头冷汗道：“公子你——你——”

　　他看着我脸色不对，抓过我的手道：“小乔，我这是为你好。”

　　我甩开他怒道：“我不要做你的通房丫头！你就不必担心这些事了！”

　　他紧蹙眉头：“通房丫头？你在说什么呢？”

　　我道：“你给我喝避子药干什么？我以后不就不可以怀孕了吗？你敢要我，就不敢要结果吗？”

　　他越发疑惑：“小乔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是伯符的女人——我周瑜又怎会心生邪念？”

　　我愣了一下，发现不对劲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孙策的人了？我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不同我啰嗦，把话说开道：“你是否……怀了曹操的孩子？”

　　我瞪大眼睛，像是看个笑话一样：“曹操？我怎么会有他的孩子呢？我们没什么啊！”

　　他显然也是一愣，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们……没什么？你不是被他欺负了吗……如今不是有孕了吗？”

　　“谁说我有孕了？我有孕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这几天怎么老是吐？”

　　我恍然大悟，吸一口气道：“我……我只是吃多了撑着而已！”

　　他还是不相信，我道：“你打开旁边那扇柜子就知道了……我把琴瑟送你的糕点……”我幽怨的看他一眼，“全都吃了。”

　　他果然去看，然后道：“你确定只是吃多了，不是别的原因？”

　　我道：“是不是你找个大夫过来才能确定我有没有怀孕啊！”

　　他道：“那倒不必了，要是传出去就不妙了，总之你没事便好，此事就这样过去好了。”

　　我正要把药倒了，不知怎的夫人就过来了，她道：“公瑾病了吗？要不是丫鬟告诉我煎药送给了谁，我也不懂这厢居然是你病了。”

　　周瑜看我一眼，拉下脸道：“娘，没什么，只是小毛病而已。”

　　周夫人从我手里拿了药碗道：“这药要趁热喝才好。”说着就递给周瑜，周瑜别扭的看我一眼，我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周瑜把药碗放下道：“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好了。”

　　我走上前接手，故意扭了下脚，一下朝他扑去，周瑜也是径直扔了药碗接住我，道：“没事吧！”

　　药碗打碎在地上，周夫人责备道：“怎么毛手毛脚的，这样如何照顾好我儿？”

　　周瑜揽着我道：“娘，没事，药还可以让丫鬟再煎的。小乔，把地上整理一下吧。”

　　我扶着他站起，狠狠的掐了下他的手臂，他闷头一点，表情扭曲，再抬头又恢复自然道：“娘，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

　　过了没几天，王姑娘好像知道琴瑟有一段时日没来，她就轮流着来拜访了。这回她还跟他哥哥一起来的，看见王公子的时候，我一下就躲到了周瑜身后。

　　那王公子也是登时认出我来，指手画脚道：“是你！是你！”

　　殊不知他曾追过我无数次，但是始终找不出我究竟住在哪里。这下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一脸怒火，恨不得将我就地正法。这一两年我已经让他在扬州城出丑无数次，倒霉无数次，他若不来寻我报仇，我还觉得奇怪呢！

　　本是周瑜与王姑娘的约会，偏偏被两个人活生生搞砸，我一直抱着周瑜的胳膊，不敢松开，王公子也是围着我转，一双眼睛虎视眈眈。

　　王姑娘一路唠叨，好说歹说让王公子先回去，可王公子道：“不行，我今天不收拾她，我就不回去了。”

　　王姑娘于是让周瑜支开我，周瑜勉强推了几下，我却越抱越紧，害的他都快没法走路了。

　　就餐的时候我也是挨着周瑜坐下，警惕那王公子的突然袭击。他饭桌上一直盯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瞪他一眼，等发觉周瑜晃我手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小乔，你这样抓着我，我要怎么拿筷子？”

　　我瞥瞥眼道：“用左手。”然后继续和王公子大眼瞪小眼。

　　我看周瑜迟迟不动筷子，自觉惭愧，便松开他，左手抓起他衣褶一角，右手扒饭。

　　下午他们兄妹还不走，直到遇见夫人的时候，周瑜才将我推开，上前打招呼。王姑娘也拥了上去寒暄，我看一眼插腰的王公子，想都没想就开溜了。

　　好在周府我比较熟悉，所以甩掉他也是简单的很。到了最后我爬到树上，他拿着竹竿在下面乱捅，喊道：“你给我下来！下来！”

　　我抱着树冠，对他做鬼脸。他见竹竿没用，转眼叫丫鬟拿了弹弓过来，我吓得六神无主，四处巡视周瑜的身影。

　　他弹我几下，一开始没打中，后来一下正好中伤我挡脸的手背，疼得不得了。我生气的从树上跳下来，拿着竹竿就朝他打过去，他赶忙扔了弹弓逃跑，我喊道：“有种你就别给我跑！”

　　他嘲笑道：“凭什么你能逃，我就不能跑？”

　　那厢周瑜正陪着王姑娘看湖光水色，王公子一把撞过去，径直把他妹妹撞进了水里——这下闯大祸了！

　　我终于被夫人责罚了，她罚我不准吃晚饭，夜间跪在门口，不许进屋睡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瑜从书房看书回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道：“侍书，你下去吧。”

　　侍书退下以后，他从房里又走回来，道：“你也起来好了。”

　　我开心道：“真的吗？”可是刚一站起，膝盖疼得不得了，小腿也发麻，根本站不直，一下倒在周瑜的怀里。

　　他垂视道：“没事吧？”

　　我扒着他的衣服，摇摇头，然后勉为其难的直起身子，迈出一步的时候，又往后跌了下，周瑜在身后道：“我扶你上床。”

　　他猛地将我抱起，我吓得惊呼一声，他疑惑道：“吃这么多，好像也不重。”

　　第二天那对兄妹又来了，大门口就看到王姑娘怨声载道：“你为什么老是跟来？我现在和周瑜约会，你跟来干什么！”

　　王公子不以为然的往里看看：“你找你的，我找我的。”他眼睛虽小，但却一眼发现躲在槐树后的我，风风火火的追了过来。

　　我逃命似的奔回园子，看到周瑜走过来的时候，迎面就扑上去，把他吓得往后退了好多步。

　　他吁一口有气无力道：“他们又来了？”

　　我肯定的点头。

　　他道：“先放开我，我都不好走路了。”

　　我摇头：“不行不行，以后说什么也不能离开你！”

　　他叹气道：“王公子来了，我给你说清楚。”

　　王公子过来就要抓我，周瑜伸出扇子拦住道：“王公子……请恕在下提醒得晚了一点。”

　　王公子道：“怎么了？”

　　“实则小乔并非我周府的丫鬟，她乃孙坚之子孙策所爱，而我只是受人之托，帮忙照顾而已。”

　　我本想反驳，但是听这么一说，那王公子好像异常惊讶：“她……她是孙策的女人？”

　　周瑜侧头看我，我为求自保，坚定点头。

　　王公子脸上的笑意瞬间退却，有些失落道：“哦，谢谢周公子提醒，我以后不会再同她这般胡闹了。”

　　我看他转身，开心的放了周瑜，只听他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尽兴。”

　　我看他走远，不知为何心里倒有些难受了，若不是他，这一阵就不会那么好玩了。

　　王姑娘这下喜形于色道：“原来小乔姑娘是孙少将的人，以前我多有误会，真是抱歉。”

　　我看看周瑜，他也低头看我。

　　在书房里等到下午，周瑜这才回来，我坐在书案边上撑着脑袋思考怎么跟他解释我和孙策的关系，可等他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却开口道：“方才你们玩得开心吗？”

　　他道：“怎么了？”

　　我难受道：“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那我们下棋？”

　　“不要，你老是输。”

　　“……弹琴？”

　　“不好，我跳舞太累了。”

　　“写字？”

　　“我写得没你好。”

　　“画画？”

　　“……好啊！那我画你吧！你长这么好看，画了一定能卖钱呢！听说喜欢你的姑娘都可以排到城门外了……”

　　“……”

　　可是画完以后，周瑜拿着自己的肖像端详道：“小乔……你确定这样就能卖出去？”

　　我抓抓头：“不如你画你自己吧！”

　　他起身道：“我来画，你坐到园子里的花树下去，我待会儿就来凉亭。”

　　我从来不懂被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方才我画周瑜的时候，还觉得挺开心的。可是位置交换过来，他时而过来端正我的站姿，时而又是指导我的神情，我简直觉得别扭，道：“画什么画？我要收钱的。”

　　他道：“可以，你只要记得把昨天打碎的那只花瓶赔上就好。对了，还有大前天的那只砚台……”

　　我连忙举手，站直站好，微笑道：“好了，你画吧，周公子。”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我觉得手脚抽筋的时候，他才抬头道：“好了。”

　　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却见他画了一幅溪边美景，我依旧站在画里，只是环境变了而已。那小溪平静，泛着几点涟漪。溪上有桥，桥下有舟一条。

　　风干了画卷，我就要拿走，他却止住道：“这画归我。”

　　“可画的是我啊！”

　　“画的人是我。”

　　我一傻眼，他这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便道：“不行，要是你以后把画拿出卖，我在大街上就遭人打怎么办？”

　　他嘲讽道：“我还怕你的画把我一世英名毁了，你那画得，恐怕连我娘都认不出来是我。”

　　我生气就要走，他拉住道：“今天我娘让丫鬟送来一点糕点，不懂是哪里的特产，你要不要尝尝？”

　　我展颜道：“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