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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   第六十九章
      似乎不经任何思索,江宪都不会错过任何关于余一然下落的消息,或者说,现在,他满脑子都只装得下这一个人而已。当他发现现实不过是跟他开一个玩笑以后,江宪的脸色不好看得很明显。他靠在门口,没有领谢程飞的情:“你在这种时候,骗我来,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就是为了给我这么两张电影票?”
      “孟昭电影处女座的首映礼,早就说好了要你到场的,不过要是一个人的话,你就别来了。”谢程飞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江宪看了一眼,索然无味地道了一句:“你知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情和你开玩笑。”
      “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对于你而言,已经足够长了。你觉得一个受了惊吓的兔子会往哪儿逃?”
      “你以为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对他来说谁最重要?他没回家。”
      “真的?”
      江宪愣了一下,迎着谢程飞质疑的目光。
      “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你也不会不会没听说过一个守株待兔的成语故事。”
      “你究竟想借题发挥什么?”江宪快没了耐性。
      “没什么,我只是很感慨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找不到人,你是怕那小子不跟你回来。”
      “……”江宪怵在那,若有所思地蹙眉。
      “行了,把票转交给余一然,不准迟到,你懂规矩的。”
      谢程飞说罢,面不改色地把门摔得砰响,江宪的额头几乎撞出了褶子。

      到最后,连江宪都不曾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降落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那里的太阳是温的,照在脊梁骨上会有一发麻的阵痛。每次来这的时候,身体和感觉仿佛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烙印。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尘土、空气与水雾里透着的味道,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只让他想起他来自何方。
      谢程飞大概没有说错,如果不是余一然,也许他会经过这座城市,却不会有机会走进这个平和安宁的小镇,一辈子都不可能。
      从机场到城市,再到那片远离尘嚣的沃土的一路,江宪靠在车窗上,看了一路的风景。他不知道余一然每次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怀揣着一种急切和怀念的心情,每当熟悉的景物掠过,便能知道离目的地究竟还有多远。
      长途车停在镇子的另一头,江宪下车,两手空空,只背着一个行李包,一步步地走到余一然的家门口。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也许也不太算太久,最后一次,江宪回想起来,也就是在几个月前,他把那小子给惹毛了,也是这么不吱一声地拔腿就跑。他走了整晚,去该死的湖边把人给哄回来。有时候,江宪真的觉得,跟余一然在一起,他会不认识自己,欣喜若狂地仿佛退化成毛还长没齐的年代。也只有那个放荡不羁的年代,他曾背着包,不计后果地翘课翻墙,去那些想去的地方。所以,余一然给了他另一种可能,就像你循规蹈矩地活成了现在这样,不再对生活有多余的念想以后,那个人破坏般地出现了。
      没走多远,便开始飘雨,潮湿的泥土气涌进身体,让江宪觉得难受极了,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也许以后也不会。
      余一然的妈不在家,家门锁得牢牢的,热心的邻居见过江宪,告诉他,她到隔壁镇上学习去了,最早也得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个没完没了,江宪就坐在余家门口的台阶上,一坐便是一个下午。谢程飞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这是不知变通的守株待兔,可他压根不想逮住什么兔子,他的余一然,应该是一只找得到回家的路的小狗。
      那他自己又是什么?江宪皱了皱眉,或者,这么几天来,他的眉头就没松过。认识余一然以前,他总以为自己是个角,生活就像一张纸,可以被翻来覆去揉成任何他要的样子。他身边不缺人,来了又走,衣不如新。有时候踹人也是件很过瘾的事,各取所需,好聚好散,谈不上亏欠什么,只要没有感情,其他东西都是可以换算成票子的。他缺的不是票子。江宪从来不觉得自己做过坏事,可自从把余一然给拴在了身上,他才开始发觉自己是个混蛋。
      因为余一然喊他老混蛋。常常这么叫着叫着,他便信了。
      然后事情一件件地发生,叫他不信也得信。
      有路过的摩托坏了,穿着机车服的小伙子在对面沿街的铺子里修车,看着江宪好一会儿,过来递了根烟。
      江宪没要,也没站起来。每回看见烟的时候,他的心会痒一下,会想起余一然,再后来,一想起烟,想起余一然,就会傻乐,傻乐傻乐了以后,就忘了烟。心还是会自然而然地痒,因为余一然挠得他蠢蠢欲动。
      早几个月的时候,阎二少就说,江宪,你就认了吧,你爱惨了那小子。
      当时他还能搂着余一然口是心非地骂一句,去他妈的爱情。
      要是这世界上果真没什么爱情,他也不至于把余一然给害成今天这般田地。
      现在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坐在别人家门口,只等着有人来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雨停的时候,江宪才意识到,新一年的春天已经来了。

      余一然他妈回来的时候,江宪远远地便看见了。人还没走近,他一使劲想站起来,扑腾一声,膝盖麻了,就这么唐突地摔跪在了长辈跟前,把人给惊了一跳。
      “孩子,这是什么了?”余阿姨赶紧上前把人给拽起来。
      江宪这才找回了重心,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土。帮着阿姨把包给提上,再开了门,进了屋。
      余一然他妈转身倒了杯水给江宪:“怎么不吱一声就到家门口了?也不叫人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回来?”
      江宪没那底气接那杯水:“阿姨,您坐。”
      余阿姨坐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头:“余一然呢?”
      “他……”
      到这节骨眼上,江宪没出息地跟个娘们似的吞吞吐吐,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可偏偏还是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都知道,那天你打电话到家里,我就明白了,余一然那小子又闯祸了。”余妈无奈地笑了笑,“行,你也累了,先吃饭,吃完饭了再跟阿姨告状也来得及。”
      江宪怵在那,就像屁股底下有钉子一般,坐立不安。

      余一然他妈干活很麻利,没多少时候,已经端上了几个菜,香气扑鼻。江宪看着阿姨期待的眼神,不能不吃,尝了几口,就想起来,这菜的口味跟余一然烧出来的一模一样,转眼就酸了鼻子。
      “菜里隔了点辣椒,是不是呛着了?”
      “没,好吃,真好吃。”江宪不敢抬头,生怕一露脸,就什么都露馅了。他知道自己没脸见人,尤其是余一然他妈。
      “要不要来点酒暖暖身子,看你这样子,穿少了。”余阿姨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从厨房又捣鼓出一瓶剩了一半的牛栏山,“这还是上一回余一然喝下的,大概也有一年多了吧,可能还不止,得是出去认识了你以前的事了。”
      江宪听见酒瓶打开的声音,然后余阿姨给他满了一小杯:“余一然以前能喝,经常出去跑销售,能放倒一片,可喝到最后总没个数,把自己也给害了,吐得昏天黑地地被送回来,抓着被子还能说胡话。”
      “就知道这孩子干不了这样的活。余一然从小就没什么心计,又是个说不听的直肠子,在外,心直口快难免得罪一些人。原本那电气厂的老板跟我还有几分交情,当初我们还开玩笑说,不然撮合一下他女儿和一然好了算了,结果吧,这小子还真不领情,把人家姑娘给得罪了,工作也干不下去了。”
      江宪只安静地听着,不敢说话,余妈见他默默地把酒给喝完了,又续上:“这样倒也好,出去闯闯,他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前几次回来也好,通电话也好,尽见他高兴来着。虽然他不跟我多说,但我只要知道,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就替他高兴了,当然,要是能跟对了人,就再好不是了……你说呢,小江?”
      江宪下意识地抬起头,愣了一下,阿了一声。
      余一然他妈把椅子挪近了,问江宪:“你能找到我这来,我估摸着事情不简单。但我还是相信,就算出了什么事,余一然也不是故意使坏的。他就是倔,跟我都能倔,何况别人,但你只要别把他逼得太过分了……”
      “阿姨……”江宪好不容易喊出口,喉咙口就像火烧似的,“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把他逼得太过分了……”
      “……”余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我没把自己的事给处理好,连累他了,把他给吓着了,让他失望了……”老混蛋手一哆嗦,连酒杯也打翻了,“阿姨……我错了……错得太混帐了……这一回,就算倾家荡产……也许都没法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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