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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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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刚才新闻里说你老家地震了,你没事儿吧?要是震得缺胳膊少腿,我可不能为了一个残疾人废了下半辈子。”
“知道你不可能不担心,所以打个电话来报喜。”
“这算喜么?”余一然接了地气,总算是补充了一点能量,重新爬起来呼吸新鲜空气,“财产还没过户、遗嘱也没立,就算阎王爷真的肯提前收留你,我也不会放你走。”
“蒋雨燕给我打过电话了,余一然……你还真是……就算卡上没有一分钱,都不会问我伸手要。”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我当个长期□□的,免费的、倒贴的,买一年送一个月。”余一然开自己的玩笑,也一样不马虎。
“余一然……是不是医院里出了什么事……”江宪的敏感太直白。
“……”余一然转过身,看到阎清正在楼梯口晃荡。
“你觉得……能出什么事儿?”
“你办事,我放心。”老混蛋的信任一点都不含糊,“等明天陪我妈去庙里上完了香,就赶最早的飞机回来。”
“江宪……”余一然好像忽然就舒出了口气,“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挂了电话,余一然走出消防通道,他往左边走,阎二少就堵他左边;他往右,他再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没事儿吧,小余儿?”阎清这时候才像换了个人,屁颠颠地跑来抚慰余一然受伤的心灵。
余一然白了他一眼,不作声。
“秦皓已经醒了,没事了,刚才是我太激动了。”阎清也是难得这么虚心地承认错误,谁想余一然仍对他爱理不理,“行,算你狠,余一然,是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跟你吼,给你扣这么大个帽子,还不负责任地怀疑你的用意,余一然,你脾气别那么倔行不行?你给我笑一个看看不行么?”
余一然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喂,你还想我怎么样啊?我在赵默面前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要不是老江千叮咛万嘱咐我别欺负你,你以为我乐意哄小孩……我……”
“我有跟你说我放在心上了么?”余一然忽然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你说十句,不及江宪一句,他明天回来。。”
阎清被噎了一口,全然领悟了:“原来是好日子将近。”
余一然咧嘴,笑得一口白牙,绕道回病房,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就你这臭脾气,怎么配得上理性温柔的人民警察?”
“……”阎清挑眉,简直想上前掐死他:“没你挑拨离间、打击报复,我成功的可能性就能提高三成。”
余一然不为所动:“明天我想带秦皓去机场接他。”
阎清愣了愣,略略思忖片刻:“余一然,背着包袱走太久,是会把自己给累垮的。”
夜里,果然下了雨。余一然开回去的一路,并不顺利。主干道上因为一起事故被堵得耐心全无,余一然记得江宪的话,可不知怎么的,道路通畅了以后却开得很飘,有那么几秒钟,余一然回忆起来的时候,甚至想不起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什么。等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刹车声的一瞬间,余一然才回到现实。车子在转角打滑,差点撞上了前面的一辆小跑车。
暴躁的车主人下来,直直地朝他走来。余一然下车,视线里全是淅淅沥沥的雨丝。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骂咧咧,甚至作出的肢体语言毫不客气。余一然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觉得昏沉沉的脑袋在空气里变得渐渐舒服。也许是那种清冷的态度、或者不懈的眼神,反而把对方给震慑住了。男人的女友打着伞从车里下来,劝他算了,车子没有任何的刮擦。
余一然看着男人被美女硬生生地拽回去,这件事就这么做罢了。他抬起手,拭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傍晚阎清的那句话是不是已经灵验,余一然站在雨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累,那些一直压着他的沉重在水雾里变得游离,仿佛飘浮在灵魂与身体的交界,似有若无。
余一然第一次有一种预感,很坏的预感,他快要支持不住,快被这铺天盖地的雨水给淹没。
第二天,从床上滚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该起床的时间。余一然省了一顿早餐的时间赶到医院,秦皓已经起床,坐在窗口,看向不远的某一处。余一然替他换上新毛衣,套上外套,一番收拾,焕然一新。
他总觉得今天的秦皓有些不一样,具体是什么,又微妙得难以形容。也许是嘴角的那抹笑,不仅仅是因为浅,而有一种和阳光一样暖的温度,或者,像余一然感觉到的,一丝释然和希望。
也许,只是因为今天的雨后初晴很恬适安好。
也许,只是江宪的归来,让他心情也同这天气一般。
出发以前,余一然觉得还是要让秦皓知道来的好一些,于是循循善诱地交待他们即将要做的事。秦皓一直在听,也一直在笑。余一然有些为难,吃不准他的意思,最后看到他开了口,嘴唇的形状隐约地显出两个字,余一然俯下身,才听清楚他所说的是“太阳”。
阎清刚下晚班,来敲病房门:“真的打算带秦皓去机场?”
“是你说他最近恢复得很好,带回去修养也许比在医院更好。你是想反悔呢,还是间接承认自己的医术并不高明?”
“余一然,深思熟虑总不是一件坏事,依昨天的情形,我只是担心秦皓会不会有什么反常行为……另外,带不带他回去,是不是等江宪回来再作决定,更好些?”
“什么时候跟人民警察学习的胆大心细?”余一然最后替秦皓把围巾给围上。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真心诚意地提醒你一句,事事有风险,世界很危险。”
“我了解江宪,习惯了独断专行,但在这件事上,他希望我能替他做决定。”
阎清对他的自信并无异议:“余一然,为什么我已经嗅到你们完满结局的味道了呢?”
“你这是深表嫉妒?”
“当然不是,损人利己的事我向来不干,锦上添花倒是我的专长。赵默就在楼下,他会保驾护航,送你们到机场。”
“谢了。”余一然转身,跟秦皓说了声让他在这等一等,便跟着阎清去办手续,正巧,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蒋雨燕。前两日余一然便已经听说她的伤口恢复得不错,纱布揭开以后,只留下一点暗红色的瘢痕。
“这么巧,来的时候是你送我的,现在我要出院了,你也非要来送。”蒋雨燕的心情,似乎算得上愉悦。
余一然看了眼她手里的行李:“恭喜你重获新生,我倒是很好奇,江宪到底给了你多少,你才肯在协议书上签字?”
“不值一提。总之,为了你们的将来,他下了血本。”
余一然此刻的笑,完全无法抑制地自然流露:“能有这样的收场,皆大欢喜,我代江宪谢谢你的宽容大度。”说罢,伸出右手。
蒋雨燕瞥了一眼,付之一笑:“握手还是免了,我对你可没什么好感可言。”
“也是,那就祝你一路走好。”
“余一然。”蒋雨燕还是对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人要是不自私,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余一然笑了笑,发自肺腑地相信,从认识江宪的第一天起,他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但是有一件事,蒋雨燕终究是说对了,他不可能一直笑到最后的。
回到病房的时候,秦皓竟然不在,窗户还开着,风吹得窗帘高高扬起。余一然忽然地懵了,他奔出去找护士,活生生的一个人,明明刚才还在,被嘱托照看的护士却也是一脸无辜与茫然:“他说口渴,让我帮他倒点水……怎么会……”
忽然之间,余一然好像能感觉到喉咙里的血腥味。他沿着墙根一直找、一直找,直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余一然的腿忽然变得很沉很沉。那一幕好像似曾相识,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也许梦和现实从来便没有真正的界限。或者,之前的异样与反常已经预示了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就像这整整一个星期,余一然都有一种感觉,秦皓是在等一个人,或者那种希望只是绝望的另一种样子。
昨夜下过雨,余一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疼得深入骨髓。
直到这一幕过去了很久,余一然仍然都不相信自己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他看见秦皓的背影,他就坐在轮椅上,坐在楼梯口,他不知道自己狼狈地够过去的时候到底有多迟。
轮椅坠下去的声音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在余一然的脑袋里炸开。
他站在那,一瞬间,身体冻成了冰窖。视线里血的颜色,红得满目惨烈。
接下去的一切都只是碎片,有人尖叫的声音、临近的医生赶来、秦皓被抬走、赵默茫然惊愕的眼神,一切对他而言全都是割裂开的、无法解释的画面。
余一然看着自己的手,甚至不记得他触到把手的那一刹那,究竟做了什么。如果他想救他,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