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吾心如月

4、出行

　　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个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铜镜有些模糊，水镜又看不清全身，与这人面对面站着，倒是比照镜子方便——在一旁看着清漓为这人梳妆打扮起来，她居然想的是这个。

　　经过这一个月的磨合，这个身体的原本的意志似乎终于被她压制住了。她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那个精神受了太大的创伤，并不是几个月的休养就能缓过来，更何况还有她在那里时时刻刻的斗争。可倘若假以时日，等“她”真正恢复，自己是不是要精神分裂也未可知。
　　简直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上一辈子几十年都没活的这么累过，索性也不去想，只专心看清漓的动作。

　　点了唇，抹了胭脂，配了华丽的服饰，那人终于生动起来。在清漓的身侧，总算不显得那么违和了。看着清漓熟悉的温柔对着另一个人，她心下终于还是不甘起来，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清漓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如做错了事被老师发现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去。

　　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清醒的意识到，今日一别恐怕便是永别，于是心里那个被压抑的意识又不甘心地翻腾起来。虽然她私心里也想再贪看一时，可又不得不低头掩饰僵硬的神色。

　　僵坐了一个时辰，昏沉沉快到睡去的她才被殿外响起的礼乐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清漓离得极近的一张脸，手指轻轻拂过她耳边，正帮她把面具贴好。

　　“保重。”这句话说的极轻。

　　“你也是。”她在心里答了一声，说出口的却是“我会守诺，希望你也会。”

　　彼时清漓已经转了身，抱了那人出屋，她步伐略显僵硬地跟在后面。

　　到底走的不十分利索。好在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抱着圣女的清漓身上，也不十分在意后面这位身材单薄的侍儿。她只是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走着，随着更多人加入，她便成了浩浩荡荡的随从队伍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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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家的圣女终于要行成人礼了，这在鄄城是几十年难遇的胜事。

　　天还未亮，洛神祠外面的空地上就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人早几天就在祠前打了地铺，就为着今日能占个好位置，或许能有幸看见圣女一面。也有那精明的，支了铺子卖起糖水糕点。虽有巡逻的军士时不时呵斥一两个过于兴奋的小子不得大声喧哗，众人谈论的声音还是一浪高过一浪，连在内院等候的几位圣姑都隐约听到声响，不由得皱了眉头。

　　不得私议圣女是多少年传下来的规矩了，只是市井小民哪有不爱嚼舌头的？关于圣女各式各样的传闻从来不少，这一代更尤其多些。不是特别不堪的，洛家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俗语说无风不起浪，这些传闻中一百件便有九十九件是假的，也总有一件带了几分真。譬如说上一代的圣女不是病死，却是自缢的；这一代圣女六岁上头突然失了音；半年前圣女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到现在还走不了路等等等等。

　　年头上流言传的最厉害的时候，有不少胆大的赌坊暗中设了赌局，赌这代圣女会不会换人。虽然月前成年礼正式开始准备的消息放出来，这结果也就没了悬念，但到底定局的日子是今日。那些参赌的人在看热闹的心思之外，又多出些异样的期待。

　　及至鼓乐声远远传来，抬着圣女的肩舆隐隐在圣道上出现的时候，各样的情绪到了顶峰。即便军士们抽了鞭子在手，言辞也比方才严厉了许多，仍是无法阻止这喧哗声越来越高，几乎连祠中呼应的鼓乐声也盖住了。

　　直到一队开路的卫兵小跑过来，背朝圣道面无表情的站好，再齐刷刷地把亮闪闪的长刀往地上一顿，祠前才陡然安静下来。接着便是礼官高昂的有点尖锐的声音传来:

　　“圣女驾到！跪！”

　　如是三声之后，圣道边已经跪满了人。多数是规规矩矩把头埋在地面上，却也有胆子大的，歪着脖子偷看。若是运气不好被发现，当即便是一鞭子抽在肩头，留下一道血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