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常青》明渲

42、暗殇（五）

　　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星美影院的开张是再恰当不过。易啸东的面容上始终挂着亲近而又客气的微笑，左手揽着娇妾，右手挽着爱女，随着报刊的记者要求而变换角度着照相。而随后齐显璋的到来就更为人所瞩目，二人握了手，寒暄一番，易啸东便站在台阶上，大声喊着请客人进去，待会会公映试放影片，试放过后，就是宴会，宣布喜事。

　　影院内充满着淡淡的香气，布景都是易罗易绮这对姐妹操办的，易罗此刻优雅地坐在上座，姐姐易绮则半侧着身，吴侬软语般地声音令人心神一荡，“今日易家如此忙，倒是不见你那位未婚夫，他似乎对你的事不怎么上心。”易罗白瓷般的修长十指滑出上好料锻的袖口，将一粒花生拿起放置于唇边轻磕一下，“男人么，总是有他们自己的事，我可不想一直缠着他惹他厌烦。”长睫微扇，她的每一个举止都恰倒好处，大家闺秀的风范。

　　“妹妹倒是挺想得开的。”易绮掩唇一笑，“姐姐只是忧心你，不能太过于放纵他们了，男人都是花花眼睛花花肠子，待到哪一天你觉出不对劲了，想让他收心都难。”易罗柳眉微皱，因为易绮的话令她感到不适。她从来都是自信十足的，无论是面貌或是身段，还是家族的财势与手段，都属上上乘，被齐炎吸引是因为他那邃而深得眸子探不到底，多瞧了几眼就仿佛要腻进去，她自认与他是天作之合。还能有谁会比自己更合适他？只是。。。。。。她望着台上靠于自己父亲身侧的妖娆女子。母亲当年亦是风华绝代，甚至是留洋归来的新潮女子，可到最后呢，美貌经过时间的风华总是要褪色的，父亲的身边依然莺莺燕燕不断，就连如今这个连母亲当年十分之一都不及的三流小明星都爬上了父亲的床，成功当上了姨太太。而姐姐易绮呢，嫁于驻英领事馆馆长独子，外人看来当是风光无限了，可姐夫太过于多情，饶是姐姐，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她自诩气质不凡身价不菲，不过，又能困住齐炎几年？

　　姐妹两一时之间都没了话，各怀心思，双目注视着不远处风光着地亲生父亲。齐显璋和易啸东分别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随后就开始进行放映。四周的光线瞬间暗下，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投射着电影的白幕。

　　刚开始一切都很好，情绪也被带入了电影，可放映到一半的时候，白幕忽明忽暗了几下，接着，不知从哪冒出的烟让坐在前排的人叫了几声。齐显璋深锁浓眉，显然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身边的易啸东与他对视一眼，“明明都准备妥当的。”这句话刚落，白幕后面刺眼的火光闪了一下，随后，白幕被烧出一个黑窟窿，齐显璋已然发现了事态的不对劲，易啸东站起身，一边安抚一干观众，一边对身边的人使眼色。

　　手下转到了白幕后面，一声“弹药”让影院一下子慌乱惊恐起来。争先恐后往门口挤的女人为多数，就在此时，几声枪响，两旁的灯管被打碎了玻璃，星火碰触间发出“嘶——”的声响。四周过于暗了，齐显璋被冲出去的人一推，一个趔趄，身边有人凑过来，“老爷。”齐显璋急火攻心，没想那么多转身就朝那人脸上掴去。清脆的声响后，他厉声道，“齐炎呢？！”

　　“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这。。。。。。老爷，我带你出去。”齐显璋心底冒出一丝没有来的慌张，这几十年他什么没尝过什么没遇到过，可如今，竟是有些无措了，刚才和易啸东一搭一唱忙活了半会，如今才发现身边竟只有潘华一个随从。

　　潘华驾着他的胳膊排开人群向外，身后事浓烈呛鼻的烟味，易啸东早已不知去了哪出，此刻大家各顾各地往外涌，夹杂着惊惧叫声的星美影院一团乱，谁都没法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就在快要从小门出去之际，只听得身边的潘华闷哼一声，那扶着自己的有力胳膊也松开了，齐显璋想回过身去看，却倏然间被人强行拖进了旁边的帘幕后。

　　一把冰冷的枪贴在脑门。这么些年来在这块南方之地闯荡，再大胆的人都不敢用枪对着他脑门，不是他高估自己的能耐，而是，舔着血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地位，他的手段是让外头人噤若寒蝉的。敢这么对他齐显璋的，下场要么废，要么死，而且是找不到尸骨的那种。

　　然而此刻他忍耐着，因为身边无一人。在沉默中，有人走近他，随后将他的眼睛用黑色的绸缎蒙上。他随着来人走，脚步踉跄，直到感觉自己被塞入一辆车内。

　　“齐老板，别来无恙。”年轻而又淡漠的嗓音就在右侧。齐显璋这下明白了这是唱的哪一出。不紧不慢浮出笑，他开口，“年轻人果然还是太过于冲动。我本来以为董少爷你是不同的，没想到也这么浮躁。”他想挪动一下手，谁知，被人用力扣住，这股子力量让他很不适宜，他皱眉，“董少爷对人都是这么粗鲁的？”

　　车子在行驶中，齐显璋被蒙着眼，不知要被带到哪里。“齐老板在上海混了这么久，什么架势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都九死一生回来了是吧？”董韶之手搭在前座上，眼里是不明意味的东西，“我不知该说齐老板命好还是为你卖命的人太多。那些和你交过手的，到如今活着的还有几人？”他锋芒的眼睛黯得如黑夜，“包括三叔。”

　　“这么说，董少爷是打算为你三叔报仇了？”他挑眉，老神在在。“董少爷，我可是要奉劝你一句，董家虽然不算毫无根基，但是对于齐家而言，恐怕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你这么一折腾，我难保我家那些不争气会一时冲动，对董家不利，尤其。。。。。。”他顿了顿，“尤其是董少爷在意的人。”这番话，已经明着是威胁了，董韶之一仰头，只是吐了一句问句“是吗？”他印在阳光下的瞳亮而充满着神采，却丝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有人上前拉住齐显璋，接着，是老旧铁锈着地门被“吱啦”打开的沉重声响。齐显璋周围一股寒气，刚才他下车的时候，隐隐听闻有浪拍打的声音，不响，可他的耳力足够好。精神紧绷着，他并不如外表看上去自在与如意，毕竟，已经有好些年在身边没有一人担护时落入别人手中。

　　眼前的黑布总算是被撤走了，他缓缓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周围都是堆积着已经铺满灰尘的货物，铁锈的大门在风吹过来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眯起双眼，这里是码头的仓库。“这里，齐老板不会陌生的对吗？”董韶之的鞋子在地上画着圈，用灰尘蹭出一个“x”。“这个玩笑开大了。”齐显璋对着董韶之，眉宇间渗出了汗水。

　　“如果到此时齐老板还以为是玩笑的话，我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让您笑不出声。”董韶之弯唇对着齐显璋道，“我只是想知道，当日在这里坂田盈江‘款待’三叔的时候，在齐家的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