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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死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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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黑暗的房内,墙角的灯被人打开了。董韶之回转过眸子,对着来人道,“我以为除了我,没人会再来三叔的房间了。”
将手从开关上挪开,灰子慢慢走到董韶之面前,“董少,三爷走了,可我总觉得他还在这屋里呢,这些都是他用过的,触碰过的东西。”董韶之与灰子对视,“人手都布置好了吗?”灰子点点头,“大家都准备好了。”
“杀齐显璋,灰子,你说能有几分把握?”灰子立在一边不语。“如果不成,三叔的仇,董家的仇都不得报,如果成了,以齐家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让杀人凶手活着?”他嘴角噙着笑,辨别不明的笑,看似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隐隐又透着不对味。
“不,不会。”灰子开口道,“董少,如果你想说的是如果成功了蔓青小姐就必死无疑的话,灰子可以向你保证,死的那个,绝对不会是她。”董韶之从容地望着他,“哦?那会是谁?到时候警察厅逮捕的不是她又能是谁?”灰子低下头,倏然就跪在董韶之面前,“灰子向你保证,明日宴会大厅灯亮的那一瞬间,大家看到的一定是我拿着刀子,杀人凶手是我,不会是蔓青小姐。”他这话说得半分迟疑都没有,坚韧得让人一猜便知是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董韶之微微俯下身,“灰子,你看着我。”灰子抬头,董韶之看到的是一片清明的眼睛。“牺牲你,我也不忍。”他用手轻拍灰子的肩,帮他掸去灰尘。灰子笑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三爷。当初三爷把我带回董家,从来未曾亏待我,而我却总给他惹事,那次在码头和齐家的人冲突也是我闹的,有一件事我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敢和三爷说,”他仰头叹口气,“蔓青小姐今日会走这条路,多半是因为我同她说的那番话。我要她念在三爷待她不薄的情面上接受白老板的提议,也为董家出一份心力,可谁知竟因此让三爷和她决裂了,至死都没有打开这个结。”灰子眼角悬着水珠,“罢了。。。既然三爷这么疼她,权当是我回报给三爷的,我代她死,换她一命,三爷知道也该是欣慰的。”
灰子站起身,走到蒙了灰的桌前,手一撸,“这是三爷的烟斗,上面还有麝香味呢。这里无处不存在着三爷的气息。”他回头于阴影处望着董韶之,“一切安排妥当,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他一脚向前往门外走,半途又停下,“董少,你恐怕早就知道我会来此吧,你只是不确定我真正的想法,刚才那番话下来,你该放心了。”
董韶之微微一怔,“如你所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三叔,那么,我也是为了三叔,不得不这么做。”“呵呵,”灰子闻言浅笑,“少爷不必向灰子解释,你不想蔓青小姐死实属正常,因为除了她,再也没人会那样喜欢一盆花叶蔓长春,也再没人会写得那一手漂亮的小楷,简直和已故的夫人如出一辙。”
门阖上了,董韶之却掩饰不了自己已然苍白的神态。他啜口水,倚在窗边,望那庭中的合欢。合欢,骄傲的母亲得宠时最爱它,十八嫁人妇,满怀的柔情,独予一人。母亲失意的时候,钟情于那毫不起眼的花叶蔓长春,不舍得它们黯淡枯尽,拼命照看,仿佛想要找回已逝的爱情,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董韶之握紧了拳,又渐渐松开,这孤幕长夜,是该有人陪着才好。他匆匆下楼,出了董家,夜风让他将刚才那番本不该再去回忆的往事又吹散了一些。开着车来到苏宅,苏宅的管家一见是他,连衣服都还未穿齐整,就为他开了门。“这么晚了,董少爷,我们家小姐也睡下了。。。。。。”董韶之不予以理会,径直上了楼。
苏晓琴的确已经睡下了。听闻有动静,这才慵懒起身,半倚在床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董韶之睨了她一眼,秀色佳人,韵味独到,她这等摸样是个男人多半是要心动的吧,可她却与自己周旋了这么久。他嘴角向上,“只准你寂寞了来找我,却不准我也寂寞来找你?”
苏晓琴美眸半睁,理了理半敞的衣襟,“你寂寞?董少爷不是在开玩笑吧,在董家,你又怎么会寂寞?”她已有所指。为两人都斟满了红酒,她手执酒杯,款款向他走来,红唇印上玻璃杯口,“你怎么了?你平时没这种神情的。”她伸手去抚摸触他的脸,他却在半空抓住她的芊芊素手,忽而说道“晓琴,若有一天我要娶妻,一定会娶你。”
苏晓琴怔然,片刻后,忽而嫣然一笑,“董少爷从不为女人动心,今日说出这番话当真是奇闻了。”董韶之挑眉,“你一点都不感动?”苏晓琴手搭在自己的腰际,“我明知你根本没有半分认真,又怎么会傻到把你刚才的话当真?”他上前揽住她的腰,“你果真与众不同。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她双唇一抿,眉眼稍弯,用可以让人泥足深陷的笑回以他,“你说过,你最喜欢我笑的摸样。”他凝注她的脸,竟恍惚到失神。俯下头去亲吻那柔软的唇瓣,有极致的清香扑鼻。鼻尖的气息逐渐浑厚,他收紧手,她整个人便与他紧贴。他托起她的腰,移步到床边,二人一齐滚落在床上,他欲撕扯她的衣裳,她却推拒他,“你说过,你不会碰我的。”
苏晓琴眼中竟有一丝惶恐。董韶之贴近她的脸,“从与我认识那一日起,你不就在想法设法接近我,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他抓住她细白如月的手,“现在反倒矫情了,恩?”苏晓琴闭上眼,“那你得问问你自己,你明明对我无心,却还任由我缠着你这么久,你是何目的?”董韶之翻转过身靠在床沿,“不愧是交际场上的女子,说话都是字字珠玑的。我虽对你无心,可谁又不喜欢身边跟着个绝色的女子呢?带出去也场面一些。”
“可悲。”苏晓琴抚平了气息,冷哼道。她坐起身梳理自己的发丝,“女人永远是物件,被你们当做炫耀的筹码。”她对着董韶之道,“董少爷别忘了明日仙乐斯白老板还要摆宴呢,今日也晚了,我该躺下了,不然明日真的还折腾不起呢,请回吧。”
太过明显的逐客令。董韶之干净利落地将酒杯放下,随后在镜子前整理了衣裳,便离开了。苏晓琴跌坐在床沿,指甲嵌进手掌中。他们都是一样的,女人对他们而言,可利用,可交易,可承欢,可买卖。。。。。。垂下眼,落下睫,脑中印刻了一张脸,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倾尽所有,让她做不了自己的人是他,让她欢乐让她痛苦的人也是他。谁说和董韶之纠缠的时间算长?和那人,二十多年,那么绵远的纠葛,又该如何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