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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共婵娟之6——8 ...

  •   (陆)
      之后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这期间小张有事先离开了。阿贵用了一个多月帮我把巴乃和周边几个村都打听遍了,都没见过闷油瓶。我心里已有准备,见到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失望。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闷油瓶,不论花多少时间、多大代价。正当我抱着长期抗战的心态打算转战长沙时,胖子那边终于有消息了。
      “天真,有个人说他知道小哥的消息,非要见到你才能说,你快来北京!”胖子,你总是立了次大功,我放下电话就往火车站赶,总算搭上了最后一班开往北京的火车。一路上,我都在不停地想,这么神神秘秘的,会是谁呢?
      当我第38次下定决心以后不带身份证绝对不出远门后,我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北京。自然不能指望胖子这个首都人民开放怀抱等我,除了火车站我只好自己打个车风风火火赶往潘家园胖子的店铺。
      走进胖子铺子的大门,那厮正在对着空调吃方便面,一见我来了,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还是小哥的魅力大,这么快就让天真从西部大开发的最前沿赶来了!”“少废话,你说的那个人呢?”我没好气地说。“别急别急,这不是来了吗?”胖子指指门口。我转身一看,竟然是他!
      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晃着两根手指,冲我咧嘴一笑:“嗨,小三爷,好久不见了!”竟然是那个黑眼镜!
      我跟黑眼镜只打过一次交道,就是去塔木托那一次。在我印象中,黑眼镜是个不亚于闷油瓶的人物,不仅身手不在闷油瓶之下,来历也跟闷油瓶一样神秘,我曾经找人查过他,居然没人说得清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回想起当时格尔木和去塔木托路上他二人默契的配合与熟络的对话,说不定他真能告诉我闷油瓶的下落。
      “小哥在哪?”我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哟哟,果然一关系到哑巴张的事小三爷就沉不住气了,也不知道那哑巴有什么好的?”黑眼镜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别拐弯抹角,你到底说不说?”我有些不耐烦。“别发火别发火,且听我慢慢道来。”黑眼镜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哑巴张要我替他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答对了,我再告诉你下面的事;答错了,就没戏了。”我有些无语,几天不见,这闷油瓶子搞什么鬼,只好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来:“好,你问吧!”黑眼镜呵呵一笑说道:“小三爷,问题很简单:哑巴张问你你为什么要找他?”
      啊?这是个神马问题??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黑眼镜摇摇头,对我说:“别问我,我只负责传话。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这里,这两天你仔细清楚再回答我。”说完就朝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冲我诡异地一笑:“忘了告诉你,哑巴张是在医院让我带这句话的。”
      医院?!我一下子就懵了,难道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又跑去下斗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儿的医院……”我回过神来还想再问详细点。“别喊啦!人都走了!”胖子懒洋洋地说。
      对,还有胖子。我仿佛找到组织一般,拉着他说:“你快帮我查查黑眼镜住哪?他肯定知道小哥在什么地方!”胖子白了我一眼,说:“你当胖爷是神仙啊?什么都能办到。”我有些不解,问他:“那你怎么找到黑眼镜的?”胖子说:“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
      胖子告诉我,他在道上到处找人打听闷油瓶的消息,没有一个知道的,仿佛消失了一般。直到几天前,黑眼镜突然来到他店里,说他有闷油瓶的消息,不过得我来才肯说。说到这儿,胖子顿了顿,接着说:“我看你也别瞎琢磨了,小哥那身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肯定没什么大问题。我觉得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小哥的那个问题。黑眼镜不是说答错了就没戏了吗?”
      对、对,我是该好好想想,知道闷油瓶失踪之后,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我却从来没想过。现在闷油瓶突然要我回答这个问题,还必须回答正确,这、这又不是是非对错题,哪有什么标准答案,谁知道那个闷油瓶喜欢听什么答案?我抓了抓已经一团糟的头发,还是抓不住半点头绪。
      胖子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我快要把自己抓秃的手,认真地说:“小哥不是第一次搞失踪。以往他失踪就失踪了,连个衣角都不会让你找到,这次居然反常地找人带什么话,你不觉得奇怪吗?天真,你说过小哥不是个会做多余事的人,他这么做肯定就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把你真正的想法告诉他,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我真正的想法?
      这几年,我和闷油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在旁人看来我们或许是生死与共的同伴、朋友、兄弟,但我觉得似乎又不只是这样。打个比方,闷油瓶和胖子同时在斗里出事的情况下,我只能救一个人出去,我会选择先救胖子,然后再回斗里找他,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后来,真相揭晓,我居然没在自己有个离奇身世这件事情上纠结许久,反倒是对和闷油瓶的那个誓约耿耿于怀。因为我悲催地然发现,原来闷油瓶拼命护我周全,只因他是债务人,我是债权人,而绝非他是张起灵,我是吴邪。呵,原来“张起灵”只是“吴邪的世界”里一个天才的演员。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如此,就由我来推开那扇门吧。
      我以为,走出门后就能还我一个真实的世界,可我忽略了一点,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早已“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而那个天才演员早已成为我戏里唯一的男主角。
      那么好吧,或许这个世界不安全、不稳定、甚至不幸福,我也宁愿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因为我要把“张起灵”拉到这个真实的世界来,和我、和吴邪一起面对来自不可名状、不可预知的命运安排。
      原来,这段日子里,我的感激、我的心疼、我的纠结、我的逃避、我的牵肠挂肚、我的心烦意乱……,我所有的异常情绪其实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我想我明白了——
      张起灵,我要带你回家。

      (柒)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胖子来到他店里。胖子似乎比我还紧张,一直坐立不安。我神色自若地品着极品毛尖,镇定地等待黑眼镜的到来。
      下午,黑眼镜如约而至,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一笑,说道:“看来小三爷已经胸有成竹。说吧,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直视着黑眼镜,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对他说:“我,要带张起灵回家。”黑眼镜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小三爷,果然只有你能让哑巴张做到这个程度。”
      这么说,我答对了?!
      太好了!我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神色不变地接着问他:“那你该告诉我小哥在哪了吧?”黑眼镜笑着说:“哑巴张在家里等你。”
      家里?难道是……我明白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
      张起灵,等我!
      我匆匆告别胖子和黑眼镜,飞快赶到火车站,幸好还有一班动车有票。刚一上车,火车就开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看了看票,是3号车厢。很快,我找到我的座位坐了下来。
      正值暑期,车厢里人很多,嘈杂得很,我刚迷糊一会儿就被小孩的哭闹声吵醒了。我看了看手机,还有四个小时才能到,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往车厢连接处走去。
      突然,一声震天巨响,列车随之猛地一震,车内的灯光瞬时熄灭,我眼前一片漆黑,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我狠狠地撞到墙上,再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意识到出大事了,努力想保持平衡站起来,列车颠簸得很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这时车身迅速倾斜、翻滚、下坠,车厢里的人、架子上的行李重重地砸在我身上、头上,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喉咙一甜,喷出一大口血来。眼睛也开始模糊不清,只听到周围尽是哭喊声、惨叫声、呼救声。渐渐地,意识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朦朦胧胧地,我隐约看到一个深蓝色的身影跌跌撞撞扑到我身边,用力扒开压在我身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扶起我,急切地喊着我的名字:“吴邪,吴邪!”
      这个声音好耳熟,是谁?是谁?
      我奋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好难啊,仿佛隔了层雾似的,怎么都看不清楚。我努力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下一刻我的手就被紧紧握住,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吴邪,是我,张起灵!”
      小哥?我居然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小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么?
      我摸索着那人的脸,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对他说:“张起灵,我要带你回家。”
      接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等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看样子我被人送到了医院,身上裹着层层纱布,一动也不能动。我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发现同病房的人都还没醒。不一会儿来了个医生,说我断了三根肋骨,身上还有些皮外伤,另外还有脑震荡的现象,不过脏器没有受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记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忙问是谁送我来的。医生摇摇头,说当时情况太混乱,没有留意。
      我有些失望地缓缓松开了手,果然只是幻觉吧。我拍了拍还有点晕晕乎乎的脑袋,想起应该给闷油瓶打个电话,说明我现在的情况,不然见我一直不去找他,说不定这个职业失踪人士又会跑掉。
      因为行李和随身物品都遗失了,我只好问护士借了手机。拿到手机我才傻了,我他(娘)的不知道闷油瓶的号码啊!连忙又打给胖子,该死,那死胖子不知道又跑哪下斗去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只好给他店里的伙计留了话。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总不可能让爸妈、二叔三叔他们去帮我找人吧,这几位要知道我刚刚死里逃生,不把我关家里才怪。我只好暗暗祈祷闷油瓶继续发挥他死心眼的优良作风,在家死等我吧。
      后来,我才陆陆续续从电视、报纸上得知:原来,我乘坐的那趟动车和另一辆动车追尾,已经造成40人死亡,二百多人受伤。
      看着那一张张因失去家人而悲痛欲绝的脸,我唏嘘不已。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这句话果然没错。谁能料到上一秒还在聊天、睡觉、嬉戏、逗小孩、打电话,下一秒40个鲜活的生命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逝去的人终结了他的人生旅程,活着的人却不得不在余下的旅程中与悲伤和绝望共舞。我很庆幸我再一次活了下来,再一次有了拥抱这个真实而虚伪、美丽而丑陋、幸福而忧伤的世界的机会。
      我不敢想象假如我没能逃过这一劫,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会有多么痛苦不堪,而我自己也一定会为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留恋而无法安息。我又想到闷油瓶,这个看惯生死的人,他在面对我的死亡时,又会是怎样的状态?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无论如何,我终究是活了下来。
      我又能看到老爸假装生气的脸,又能听到老妈千篇一律的唠叨,又能在二叔三叔斗法时坐壁上观,又能和胖子插科打诨下斗摸金,又能和小花、秀秀回忆童年的趣事糗事,又能在西湖边做一个称职的小奸商;而最最重要的就是——我能带那只迷路的闷油瓶子回家,然后我们一起真实地活在当下。
      不管未来如何,有他、有我,足矣。

      (捌)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期间胖子来看过我一次,给我带了些日常用品。我用他捎来的新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果然,老妈问起那次事故时我在哪,被我技巧地瞒了过去。挂电话时,老妈对我说:“小邪,你出去也好几个月了,该回家了吧。”
      “嗯,妈,我过几天就回去。”
      放下电话,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迷路了那么久,我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三天后,我坐上了开往杭州的列车。

      找到座位,放下行李,我给胖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回杭州了。胖子听完哈哈一笑,说:“小天真终于回娘家了!”
      @#¥%&……
      我该说这死胖子又找抽了么?

      车厢里很空,上座率比平时少了不少。自从动车出事后,人们对火车安全性的质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很多人不敢再坐高铁、动车,甚至普通列车也敬而远之,有些人即使不得已坐了,也会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戴安全帽上高铁那伙计大约就是这样,仔细想想真的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飞机飞着会掉下来,运气好还能碰上劫机的;大巴公车什么的会自燃;自驾没准也能把自己带沟里下,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哪天没有?那不坐车,开11路吧,也不安全,搞不好走着走着就被飚车族、酒驾党给撞飞了,或者被大型运土车给埋底下了。在家呆着不出门,你以为就安全了吗?睡着觉做着梦,也许忽然就地震了……

      一句话,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

      人活这一辈子,看着挺久,其实只有三天:昨天、今天、明天。
      昨天,过去了,不再烦;今天,正在过,不用烦;明天,还没到,烦不着。
      那你还烦什么?

      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情,我走出了杭州火车站。
      打上车直奔西泠印社,路上我突然想到,万一我猜错了,闷油瓶不在这里怎么办?如果在的话,我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
      “嗨,小哥,新年好!端午吃粽子了吗?”
      “哈,小哥,今儿天气不错,有太阳有月亮有星星还有雨。”
      “咦,小哥,你这帽衫什么牌子的,质量挺好,怎么见你穿这么久都没掉色?”
      “那啥,小哥,我看你脸色苍白,给你买点驴胶补血口服液补补吧!”
      ……

      呸呸呸,吴邪啊吴邪,好歹你也是堂堂小三爷、西泠印社古董店永久CEO,N+N年前还是那闷油瓶子的……,有点出息好不好!!!
      我重重地抹了一下脸,下了出租车,朝我一年没回的家走去。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我越来越紧张,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握得越来越紧。终于,在我心脏从胸腔里跳出的前一秒钟,我看到了我久违的家。
      诶,怎么二楼还亮着灯?那就不是闷油瓶了,他没有我家的钥匙。我松了口气,心底涌起强烈的失落感。我果然还是猜错了么?

      走到门口,我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削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后,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仿佛从远古时代开始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我。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找了一辈子的男人,什么犹豫疑虑纠结失意沮丧哀伤……一切的一切负面情绪都从我身体里消散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澄明,和释然的一笑。

      我跟在闷油瓶身后上了二楼。很久没回来,房间里却没有半点灰尘,应该是老妈定期过来帮我打扫的吧。我走到沙发上坐下,闷油瓶也在我对面坐下,难得的是,这次他没有放空望天,而是专注地盯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想想还是说点什么:“小哥,我……”
      “先吃饭吧。”闷油瓶站起身来打断了我,熟门熟路地从厨房里端出了几个菜,每放下一个盘子,我的眼镜就掉下来一次。清蒸螃蟹、糯米糖藕、杭椒牛柳、蒜香元宝虾,这、这都那个被人认为地下十项全能、地上九级伤残的闷油瓶子做的??我再次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卖相极佳的菜肴。
      等等,这是……莼菜鲈鱼烩!
      我猛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闷油瓶说:“不要告诉我今天是……”
      闷油瓶微微勾起嘴角,轻轻地说:“中秋。”说完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盒月饼递给我。
      我接过盒子一看,是五味和的,有些纳闷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买这个牌子的?”
      闷油瓶想了想说:“端午节那天你告诉我的。”
      ………
      ………
      ………
      “你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又瞒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
      他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地说:“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说完,拉开我的手往阳台走去。
      他(#娘#)的又是这句话!
      我气冲冲地追了过去:“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别动!”他冲我摆了摆手,让我不要说话。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马上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巴,等待他下一个指示。
      “赏月。”过了半天,他才轻描淡写地迸出两个字。
      我咬牙很想爆粗,但是看着他无欲无求的面孔,这粗话爆不出来,几乎搞得我内伤,只好学他趴在栏杆上抬头望天。今晚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云彩,一轮硕大的满月悬挂在晴朗的夜空,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极尽华美。我闻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淡淡桂花香,突然有种微醺的感觉,不由吟出一句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知什么时候,闷油瓶已经走到我身边,我侧身望向他,虽然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却在他深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温柔。
      “吴邪,我愿意。”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随即唇上被印下轻轻一吻。
      我笑了。
      纵然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你风雨相携,祸福与共,生死何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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