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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苍澜锦断水蹁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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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玄樱之觞,掌魂。
-----绯燃
我已化成人形六七载。
这是我八岁时候。
若是人类,八岁,豆寇年华,不食人间疾苦。
可是,抱歉,我不是人类。
这时的我,已然是人类十三四岁的模样。
我的面孔,身形,不会再有太大变化了。
至于人间疾苦,早几年,便看透。
因无法感同身受,我亦不怜悯,不悲凄。
那是别人的事。
日暮,我和苍到达苏先生所说的地方。那真是非常穷的偏僻地方。
苏先生是主人的门犬,说的好听点,就是主人在人间布下的眼线。我知道,世间,有很多这样的苏先生。
主人,是澈。玄清境第N代门主。
玄清境,一个为人所知,无所不能的教派。只要你肯付出相应的代价,除了生老病死这些无法掌控的,真的,一切真实的东西都可以梦想成真。
玄清境的医术闻名天下,多么难以根治的恶疾,甚至命垂一线的,在玄清境,都是小打小闹的病。当然,你要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谁都知道,玄清境的医术奇巧无比,可是谁都参不透是怎样的蹊跷。
我却深深晓得。
玄清境的医,全在于药方。药方以人的魂为药引,佐以普通药草。
而魂,则取自于活人。
以相应的代价去换取,前提是魂的主人必须自愿交换。
就像买卖一样。而中间人则是苏先生。
像取魂这么灵异的事情,都是由玄樱之觞去做的。
玄樱之觞,非人非鬼非仙,不属于世间,却存在于世界。唯一的主人,就只有玄清境的门主。
玄樱之觞。
玄樱之觞的的□□是玄樱树的花瓣。
多可笑,我的全部,充其量也不过一堆花瓣。
玄樱树是玄清境的圣树。
幼时,澈曾牵着我和君离去看过玄樱树。
看过玄樱树,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代表,长大了。
那真是一棵神奇的树。世间,从此不再有能与它齐名的东西。
玄樱树长在玄清境后山的河湖中。
河湖水清澈无比,站在岸边,能很清楚的看见倒映于水中的一片蓝中,那棵体积庞大的树。
枝干虬劲,花瓣苍白无暇。
就那么的在湖水中微微的发光。
让我痴迷的景象。
一湖一树,似乎缺少一样。都会变的支离破碎。
每次门主上任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制作属于自己的玄樱之觞。
因为这是伤体伤神伤修为的事,弄不好,会法力反噬,使自己灰飞烟灭。所以每代门主至多只会有3位玄樱之觞。
门主只能做出人形,至于外貌,要看门主的修为,更要看你的命了。
我不知道应该欢喜还是保持平常心,我竟然出落的有模有样。以君离的话说,我一切都是无可挑剔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偶尔的面瘫。
那时候,澈只思量着只做一个玄樱之觞的,虽然在数量上欠缺了,可要在质量上做到绝对的空前。是的,他想把我培养成无所不能的人。不过,现在,他也几乎做到了。
可是,那是一对双生儿。男性的君离,是没有在他计划之内的。
在我们出生之前,主人已经解除了他的师傅和留下的两个玄樱之觞,莫漆和鳷雀的契约,在他们彻底自由前,与之结下了血契约。从此,只为他服务。
听说之前还有一个叫葵紫的,殉了她主人的葬。一个刚烈女子。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约好的镇上。十分的破旧,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在穷乡僻壤的却算是个人口聚集处了。
我看一眼苍。
"不知道又是桩什么买卖。"
苍微微颔首,不语。
他是我的幻兽。每一个玄樱之觞,必定有一只幻兽与他结下契约。苍的本真,是一匹银色的狼。
我已忘记是何时与他结的契,不过,我的记忆里总能找到他。
何况,一旦我死了,他便彻底自由。不像莫漆和鳷雀。
走进最大的客栈。
大厅里突兀的摆着几张桌子,正对着门靠墙的一个泥台子后,坐着掌柜的,台子前,放着酒瓮,酒瓮前的地上,一片湿。
桌子倒都被占着了,略喧闹。
我的到来引了人们都抬头看了一下。的确,我红色的衣服在这些麻布粗衣里确是惹人注意的。
然后他们继续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对于他们来说,一套行头,远不如吃饱饭,然后干活意义来的大。
在二楼一个座椅上,单单只有一个老妪,抱着一个襁褓。真是岁月蹉跎人,头发白中夹黑,显的灰蒙蒙的。衣服因为补丁变的五颜六色。面前的桌上,只有免费的冷茶。
她神情近乎低微的招来一个跑堂的,说了些什么。
然后那个跑堂的看我一眼。
"姑娘,您是否在找人。"那个跑堂的一脸讨好相。
我略一点头。
他指着那个老妪。"那老婆子可是姑娘要找的人。"
我应了一声。"是。"
他带我走上楼,把老妪对面的椅子桌面擦了擦,待我坐下后,又是一脸讨好的,"敢问姑娘要些什么。"
我看了眼老妪面前茶碗中的茶。真是稀如白水。碗底有碎屑积着。
我不经意的蹙眉。
"一壶茶。最好的。"
跑堂的拿来了两套白瓷茶盏。做工粗糙。
热腾腾的清茶。香气极淡。
苍提起茶壶,浅浅倒了两茶盏。
骨节分明的手在淡青茶水的映衬下,极是好看。
他将一杯放在我面前,另一杯,推给老妪。
苍是讨厌喝茶的。狼的味蕾使他无法享受一杯好茶给人的美妙感觉。
老妪愣了愣。原本轻拍襁褓的声音顿了几秒。
"姑娘这是..."
"喝吧。"我习惯的将茶盏捧在手里。
我无意识的蹙眉,这老妪的声音令我非常不舒服。就像,不属于她的面貌一样。
我扫了她一眼,一种陌生的无力感像电流一样流过我的四肢百骸。
老妪沉默了好一会。只剩下拍襁褓的沉闷的声响。
"要交换的便是这个孩子吧。"
我清清楚楚的知晓,这是个未满百天的孩子。
她模糊的嗯了一声。"他在娘肚子里时,就是个病胎。倒让他顺利的出生了。可是是个苦命的,这不,害了风寒。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哪有那个闲钱给他治。"
我听懂了。看那孩子时,脸上确实通红,一脸病容。可若是悉心照顾,也是能好的。
她抬头,窘迫的笑了一下。
"苏先生说,姑娘喜欢先了解对方。"
我点头。
"那姑娘便容老奴说下去吧。"她看一眼孩子,"老奴的儿子生前好赌,欠了好些钱,半年前又撇下我和他媳妇去了。如今,家里只有一老一弱,几个不大的孩子,靠着半亩薄田过活。平时半饥半饱,每年尚可以卖些粮食还些钱,可是最近几年,我们那,旱灾,收成不好,死了些人了。穷乡僻壤的,朝廷也不管。"
我把手里那盏晾凉了的茶喝尽,果真不是什么好茶,味淡不甘。
那孩子忽然挣扎,很难受的样子,呜呜啼哭。老妪赶紧哄孩子。
"这孩子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每天看着他这难受样,却没法子。家里也已经断米几天了,仅剩下些渍的菜干。姑娘,你是不会懂的。"
"嗯,我不懂。"我毫无感情的回应她。
她愣了愣。然后沧桑的脸上浮起苦笑。"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孩子娘早就哭不出了。然后就遇到了苏先生。姑娘,这种事情对我们这种老实本分的人家来说,真是有违天理。可是若不是活到这个份上,也不会这么做。我们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家里那几个孩子,况这样耗着,这孩子其实也活的辛苦..."
我继续小口呷茶。
真是不怎么好听的故事。平淡无奇。
沉闷了一阵。老妪似乎无话可说了。
"你想换什么。"
"只需要能让我们还完钱,平安渡过旱灾的东西便好。‘’
我突然不喜欢面前的老婆子,一句话说的,要在肚子里转七八个弯才说出来,非要你听了之后自己理解。都把用孩子的命交换其他物事提到了茶水边上来说,还有什么可扭扭捏捏,转弯抹角的呢。真是讨厌的很。
"那钱就是最好的了。"我放下茶盏,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她没有出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轻轻笑出了声。
"想问什么便问好了。沉默,也只是磨时间而已,迟早要开口,你说是不是。"我脸上挂着一丝戏谑,可惜老妪仍未抬头。
我重新捧起茶盏,慢慢看白烟缭绕,最终散去,手心里的温度也慢慢降下来。茶喝了几盏,终于,老妪抬起头,问的模棱两可。"敢问姑娘,值几何。"
我又是一丝浅笑。
倒些茶在桌子上,用食指缓慢抹开。破旧的桌面坑坑洼洼的,茶水形成的图案有些模糊。
一片抽气声。"姑娘这可是戏弄老奴"
我浮起笑,眼中却越发凌厉。
"戏弄?在下不才,何德何能。"我看她一眼,"钱财乃身外之物,拥有的再多,也只是一时的,性命是自己的,况这孩子出生未满百天,灵魂最是澄澈干净,乃是上品,所以你说,我有必戏弄你吗。"
"望姑娘见谅,老奴口拙。可是老奴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钱。"
"若你答应这笔买卖,这些钱便是你的。"
只有在做买卖时,我才这么多话,真是令人讨厌。
她又沉默良久。最后,终于点头。
"答应便好。三日之后,我来见你。若三日之内反悔,可以去找苏先生。"
取人魂印,三日之约。是玄清境的规矩。
我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起身,留下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