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江湖》画雪蒹葭

13、落子误入局中局（1）

　　静默的暮色里，火光映得天空格外好看。
　　而此时，在这火光的一面墙外。
　　一阵断断续续的喷嚏声响破黑夜，正是浑身湿淋淋的有才。
　　此刻他正抱着那个金盒子缩在墙角，哀怨地看着坐在墙头啃苹果的救命恩人道，“恩人，我冷。”
　　“是吗？”恩人双眼盯着面前的火光道，“不是在给你烤火呢。”
　　有才站起身看向恩人的背影——她正背对着有才坐在墙头，火光映着她那乌黑的墨发红彤彤明媚娇艳，仿佛彼岸花开，三千如荼。身上那粗衫丝毫不掩她玲珑的身姿，有才想他的恩人定是个美娇娘，再不济容貌也定差不到哪里去。当下笑道，“恩人，要不您把我也弄到墙上去罢，我烤不到火，正冷着呢。”
　　恩人略一迟疑道，“怎么？你烤不到？”
　　“恩。”有才不好意思道，“隔着墙，就等同于隔靴搔痒。”
　　“好吧。”
　　只听得恩人刚一答应，眼前掀起一道疾风，卷着有才天地倒转，隐约有一只手穿着臂下将自己拖了起来，不过瞬间，已是到了墙头。有才侧身看向恩人，正待道谢，却在看到恩人面容时笑容一顿。
　　这这这，这张丑脸。
　　不就是那个，那个姚小姐被掳那晚的——
　　丑女。
　　“怎么？不认得我了？”丑女笑道，“还是看到我太惊喜了？”
　　有才连忙使劲地摇摇头，“不不不，不是的，您您您，您别误会。”
　　“嘻嘻。”丑女看了眼湿嗒嗒的有才，“你今日可是去普渡水底下的众生去了？”
　　有才脸一红，别过脸去，却见到眼前一片火海，正肆意吞噬着一座院落，有才一怔，这才明白丑女给自己烤的火，原来竟是这么大的火，怪不得映得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
　　“女施主。”有才犹豫道，“我们，要不要去救一下火？”
　　“不急不急，”丑女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个苹果咬了起来，“会有人来救的——咱们先烤烤火。”
　　有才无声，他是想救火不错。
　　可是。
　　有才看了看脚底下丈余高的距离，暗自一叹。
　　还是再等等罢，普度众生，也要先留着腿普渡啊。
　　可是坐了大半会儿，有才的衣衫倒是被火灼干不少，却迟迟无人来救火。
　　有才一时心中忐忑，连连偷看了丑女几眼。那丑女却好似浑然不知，很是努力地啃着苹果，一双大小眼仿佛很享受似的半眯着。
　　忽的，丑女咬苹果的动作一滞，怔怔看着远方道，“来了。”
　　有才顺着丑女的目光看去，远处星光黯淡，鸟不飞云不见的，半只蚊子都没有，正奇怪地回头问丑女，那丑女又好似人间蒸发般渺无踪迹，就像刚刚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一般。
　　有才再次望了望身下的高墙，仰天，欲哭无泪。
　　好歹也要把他从墙上弄下去啊。
　　有才一个人默默地悲伤着，突地，夜空中似有明光闪烁，有才定睛，遥遥见到几道身影掠来。有才正暗自揣测来人是谁，那几道身影却如疾风般瞬时停在火海另一端。
　　火光映得一张张人脸轮廓鲜明——其中一张深深地震住了有才——刚才还在石屋中狂吐鲜血气喘吁吁的信王施主，现在竟安然无恙地立在火前。
　　有才觉得分外惊悚，急忙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却还是信王施主。
　　酒肉师父曾说过，一个人受了很重的内伤，基本上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更别提使轻功使得这么流畅。
　　那现在这种情况。
　　有才想。
　　难道，信王施主就是传说中的武林宗师？
　　顿时。
　　有才望着信王升起无限的崇敬之情。
　　只见信王身后一人向空中抛出一颗信号弹，瞬时一声巨响生生震得天空晃了几晃——只这一下，姚家堡众人便从睡梦中惊醒，些许个值夜时不知不觉睡着的家丁听见响动也急忙奔着火光而来，一时人声鼎沸，众人大桶小桶，来来回回动手扑火。
　　刚刚从水池游上来的姚堡主一上岸，便是看到这幅喧闹的景象，一时心中狐惑，顾不得换身干净衣服，提步如飞而去，一盏茶不到便落在火前，本是奇怪为何突起大火，待到他望见正立于火前运筹帷幄的信王时，登时心中一惊。
　　此时朱由检也发现了浑身湿透的姚堡主，疾步走来，关切道，“姚堡主，你怎么浑身湿透？快些回去换身衣服罢，这里有本王即可。”
　　“禀殿下。”姚堡主奇怪地看了几眼朱由检，拱手道，“老夫刚刚不慎失足落水，幸得尚识水性，才不致没了性命，这刚刚上岸，便见到火光映天，心中焦急，便赶了过来，一时竟也顾不得许多。”
　　“哈哈。”朱由检摇头笑道，“这夜蒙蒙的，也难怪堡主不小心掉进水里——堡主以后可真得万分小心——流影，快将堡主送回房去，夜里凉，莫要染上风寒啊。”
　　姚堡主也不再多说，一时满腹疑惑地缓步而去。
　　却忽地。
　　重重人声中，响起点玉突兀地惊叫——
　　“咦？小和尚，你趴在墙上做什么呢？”
　　众人救火的动作一停，均自这声看向墙头上同点玉大眼瞪小眼的有才。
　　“弟子，弟子梦游......”有才底气不足道。
　　“真的假的呀？”点玉放下手中水桶，满眼不信，“这么高的墙，就算梦游你也爬不上去罢？”
　　“真的是梦游！”有才见点玉不信，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弟子只晓得一醒来就见到你们在救火——还愁着不知道怎么下来呢。”
　　点玉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小和尚扯谎也不知道有点新意，这么牵强的理由都可以被他想得出来，简直是“有才”。
　　虽这么想着，点玉也不再难为有才。这时点玉身边已围了不少人——自是包括朱由检和姚堡主的。
　　姚堡主是心念狻猊玉，不由自主地走来。
　　至于朱由检么。
　　火光映得他那张绝美的面容忽明忽暗，一时间，竟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那个......”有才见大家都那么直直地望着自己，一时有些窘迫，“我，我梦游的时候上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上来了——所以现在，我下不去了......”
　　众人皆是愣了一愣。
　　唯有点玉，早已领教有才的卓绝才华，一时只轻轻一笑，当即足尖一点地面，倏忽便升上墙头。
　　“喂，小和尚。”点玉俯身笑道，“下次爬墙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个梯子哦。”
　　话落，一只手穿过有才腋下，将他托起，一挺身便自墙上跃下。
　　众人见状，均是退开一步，让出一个圈子来。
　　有才迷迷糊糊被点玉架着，等到想起墙上的金盒时，便是一声大叫，“啊，盒子，墙上的盒子！”
　　有才这一声叫唤，饶是点玉机灵也未反应过来。只有姚靖海一听这话，立马跃至墙头，视野所及，果真金盒在这里，当即一喜，将盒子纳入怀中，离墙而下。
　　“姚堡主！”有才见金盒子被姚堡主拿走，一时慌急，看向镇定自若的朱由检，道，“那个，那个盒子不能给您——那个，那个是信王施主的。”
　　“胡说八道。”
　　姚靖海横眉道，“这本就是堡中之物，也不知为何到你手中——老夫本是不想追究，你竟如此冥顽不灵，来人哪——”
　　“不是的不是的。”
　　有才急忙接道，“这个本来就是信王施主的。”
　　有才向朱由检投去求救的目光，可他竟是浑然不觉。有才觉得奇怪，转念一想，许是信王施主觉着和姚堡主抢一个盒子有失身份才不帮自己，可是信王施主有言在先，若是自己把这盒子给了姚堡主，白露寺所有的僧侣都会充了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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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有才说得无心，本是为了信王拿回盒子，可是听者有意，经得姚堡主前面这一说，众人都知，这盒子是堡蔆慷慨陈词，“姚堡主，你说这盒子是姚家堡的——可有凭证？”
　　“当然。”
　　姚靖海冷笑道，“金盒上雕有仙鹤祝寿图，而堡内大厅中也挂有仙鹤祝寿图，均是出自先祖之手，你还敢说这不是堡内之物？”
　　“其实......”
　　有才脑筋笨，一时也接不住姚堡主丢出的质问，只话锋一转，糯糯道，“这个盒子是有才从信王施主那里梦游拿到的......”
　　这话有才说得无心，本是为了信王拿回盒子，可是听者有意，经得姚堡主前面这一说，众人都知，这盒子是堡内之物，若是从信王房内拿走，岂不是......
　　“小师父这么说，倒像是本王偷了这物什一般。”朱由检笑道，折扇在手心轻轻敲击，“可是本王倒是不解，小师父说自己梦游到墙头，已是不记得怎么上去的——为何拿得这盒子，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是从本王房中取得呢？”
　　有才惊愕地看着朱由检，想要辩解，却是无从还口。
　　“所以本王想，”朱由检双目一敛，折扇忽地直指有才，“你就是小偷。”
　　有才惊得连连晃手，“不不不，我不是。”
　　“姚堡主。”
　　朱由检走到姚靖海身旁，嘴角微勾，“即是这小师父，贼喊捉贼，定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将盒中物件给了你——想必这盒子里，应是空无一物的。”
　　姚堡主登时心中大惊，只觉得手中金盒瞬间轻了不少，当下怀疑地看向有才。
　　有才接到姚堡主的目光，吞了吞口水道，“姚堡主，弟子，弟子没，没拿......”
　　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惹得众人皆是窃窃私语，姚堡主也免不了心中警铃大作——他再顾不得周边有人，只手掀开金盒。
　　只这一下。
　　众人皆是嘘声一片。
　　姚堡主目光一接触到盒中，瞬时万念俱灰。
　　有才见他这表情，心中暗道不好，急忙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得金盒内，软布覆盖，雕花精致。
　　可盒中央，却无一物。
　　正是空空如也。
　　有才怔在原地，银月隐入云丛，墨色压盖，一片重重黑暗。

作者有话说

　　唉，亲爱的们，小女子写文不易，给个评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