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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冲天睫怒 ...

  •   直至远远看到岸上所有人相继离去,舒雅才走至船头,制住毗昙掌舵的动作,面无表情,声音沙哑说:“回去。”
      “什么?”毗昙讶异地看她。
      “回去。”舒雅重复一遍。
      “回去?好不容易……”
      “必须回去。”舒雅打断她,并且异常严肃道:“我在以公主的身份,德曼公主的身份,命令你,马上调转船头,回到万弩,回到新罗。”
      毗昙看着她,免不了惊异。尽管一路逃亡的过程中,她这是第一次亲口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但他从天明临死的话语中,早有揣测。原来她是神国的公主。那就难怪师傅文弩要他像守护自己一样去守护她了。

      “师傅他不肯告诉我让我守护你的理由,现在还不是被我知道了?”这个时候,他竟然得意地笑了。
      “比起这个,”舒雅没心情理会他事不关己的话语,只接着道,“还是快些调转船头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毗昙却睁着无辜的双眼反问一句。
      舒雅大为惊讶。
      “是公主又有什么了不起?”毗昙接着露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啊,从来把师傅的话当成圣旨。师傅让我守护你,我就一定守护你。所以,我是不会带你回去送死的。明白?”
      他露出灿然一笑,只是随着舒雅将小匣刀抵在他脖颈的大动脉上,他这样的笑才变得有些僵硬:“你这是要做什么蠢事?我,我毗昙,可是一路都在守护你的人。”
      “要么你送我回去,要么现在死掉,我自己回去。”舒雅甚至用力,划破他颈部的皮肤,让他感到丝丝冰寒。她又说:“你又怎么确定,我回去,是去送死的?我啊,我德曼,是绝不会轻易死掉的那种人知道吗?所以,现在调转船头。”
      毗昙终于答应了。

      舒雅收起小匣刀,也不管毗昙脖颈上的伤口,径直坐进船舱。
      毗昙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看到丁点血迹,并不放在心上。他一边调转船头,一边望向船舱里的舒雅,不禁想起一桩往事。

      在他十岁的时候,师傅文弩还是极疼爱他的。他为他奔走三国,亲手画了新罗,百济,还有高句丽的地图,说是等他长大了要赠给他……
      “这张地图,有什么用呢?”
      “等你成为王,这张地图就会有大作用。”
      那时候小小的他并不理解,只是单纯的高兴。因为只要是师傅给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白纸,他也会喜欢得要命。然而,有一次他跟随师傅在一个村庄暂住的时候,村长的五个儿子将他这张地图抢去了。他为了拿回师傅将来要赠与自己的东西,就在五个孩子吃的饼里下了老鼠药。最终,地图拿回来了,但那五个孩子也死了。从此,师傅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伸手去抱师傅,师傅都会把他的手拿开……

      想及此,毗昙曾经想要抱住师傅的左手忍不住颤栗。
      “你的手也这样吗?”不知何时,舒雅已走到他的跟前。她抓住他颤栗的左手,惊异问:“是什么原因?”
      毗昙望着她,一时紧张,只想把自己的手抽离。
      舒雅头一次见他这样慌乱的神色,不禁抓得更紧了,强硬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毗昙环顾左右,做出赖皮的样子说:“不清楚。”
      舒雅这才松开他,竟发现他的手不再抖了。她于是盘身坐到他旁边,望向远处,忽而若有所思感慨问:“难道你也害怕吗?”
      毗昙没有做声,只听她语气怅然接着道:“我不害怕,可是德曼好像很害怕啊。”他莫名其妙。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岸上,回到了万弩城。一天没吃东西,舒雅的肚子也饿了,特别是听到毗昙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
      “我去买点吃的。”毗昙看到路边有卖饼的,指了指就大咧咧走过去买了两个。他一手拿一个,高兴地回来,递一个给舒雅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小心烫。”
      舒雅接过饼,见他吃得香,不禁微微笑了一下。她吃了几口,终于说:“毗昙郎,我们就此分开吧。”
      毗昙诧异,一边对着饼大咬一口,一边问:“为什么要分开?”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舒雅告诉他,“因此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
      听言,毗昙愣了一下,想了想又不以为意问:“为什么不希望我参与到危险的事?我有那么重要吗?”
      “我走了。”舒雅不跟他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径直就要离开。

      “臭德曼,”毗昙突然喊一声,很快跑到她跟前,拦住她道,“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从今而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特别是危险的事,我一定要参与。”
      他这么说,舒雅虽然很感激,但是,她要让他清楚现实的残酷:“我的身份你也知道。将来事情的严重性,你能想象吗?”
      “大不了一死咯。”毗昙抱胸,旋即又挖耳挠腮问:“不过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危险的事?说出来我好有个准备嘛。”
      “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位置。”舒雅也不怕告诉他,而后看进他的眼睛里,最后再问一遍:“你还要跟着吗?”
      毗昙想明白她的意思,终于点头,肯定地答:“跟,当然要跟。”
      “可别后悔。”
      “不后悔。”
      舒雅于是不再说拒绝的话,而是诚恳地道了一声谢:“谢谢你能留下来帮我。”
      毗昙微愣,看着她不禁觉得好笑,终于叹声道:“唉哟,明明想我留下来还说那么多没用的话。”
      舒雅只是笑。所幸,毗昙也笑了。

      待他们到徐罗伐之后,天明公主升遐的消息也便从王宫传出来了。但是,王室公布的死因却是意外事故。
      舒雅压住心中的不平,只让毗昙进宫请金庾信到自己落脚的破庙见自己。
      “你也需要他的帮助吗?”毗昙问。
      舒雅点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毗昙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当晚出发去王宫的时候,他笑着对舒雅说:“臭德曼,以后我能代劳的事,就多让我去做。我啊,一个能顶五个。”
      “嗯。”舒雅抱之以笑,而后道:“快去吧,注意安全。”
      毗昙方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舒雅觉得他很多时候像个给了一点甜头就会开心不已的孩子。还记得在路上她问过他那晚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话,他的回答竟然是“恨”。他恨师傅文弩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就摆布自己的徒弟。他不甘心自己想方设法也得不到的师傅的爱,而那个所谓的“女儿”却可以唾手可得。事实上,师傅让他像守护自己一样守护德曼的时候,他就开始嫉恨了。
      “那你现在不恨你师傅,也不讨厌我了?”
      “现在,不是有更好玩的事在等着我们去做吗?”他回答得意味深长,或者,索性避而不答。
      他对他师傅的感情如何,舒雅不管,她只是知道,他绝对可以帮助自己。她相信他笑容里的天真。

      果然,毗昙不辱使命,一个时辰不到,他就把金庾信叫来了。

      金庾信看到舒雅,第一句话就是:“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舒雅看着他,异常冷静道:“我是公主啊,为什么要听庾信郎的命令?庾信郎,又怎么敢命令我德曼?神国的公主,德曼。”
      金庾信睁大瞳孔,听她这么说也便明白她意欲何为了,他不禁走上前去,一手抚上她的臂弯,温和地叫一声:“德曼啊……”
      “庾信郎,”舒雅知道他想讲规劝的话,当即就打断了他,郑重地告诉他,“我叫你来,不是想听你阻止我找回自己的位置。”
      “你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金庾信突然沉声大吼,手上不自觉将舒雅的臂弯捏得生疼。“想让谁承认你公主的身份?陛下还是王后?承认你是公主,就等于承认双生之事,无论是王后,还是升遐的天明公主,还是……还是你德曼公主,都将成为罪人,或是废除或是遭到流放啊。”
      舒雅微微蹙眉,但是两只眼睛还是坚决地望着他,那样认真地告诉他:“对现在的状况,我再也清楚不过。可是我,我德曼,必须找回自己的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能跨出跟美实对抗的第一步不是吗?天明公主还没来得及做的,剩下的,都由我德曼来完成。”
      金庾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他不知道是气恨,是恼怨还是不忍心。他不知所措,当他听她说“要找回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他们就那样看着彼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彼此,好似谁也不肯让步,直至毗昙突然闯进屋,他们也没有回避彼此的眼神。
      毗昙虽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第一反应便是上前将金庾信紧抓舒雅的手给拿开了。他瞪大眼睛对金庾信说:“德曼公主圣骨之躯,不是谁都可以像这样触碰的。”
      “德曼公主?”金庾信显然有些诧异这样的叫法。
      “是啊,德曼公主。”舒雅接过话,露出一点笑意对金庾信道:“毗昙郎是第一个承认我圣骨身份的人。”
      “第一个……”毗昙听到这三个字,心里竟然暖暖的。关于“一”的话,他从来都很喜欢。譬如说,师傅唯一的徒弟……
      “庾信郎,”舒雅不管金庾信的惊讶,也不管毗昙的心不在焉,顾自接着道,“会有更多人承认我这样的身份。你……”
      她顿了顿,抬眼看进金庾信的眸子里,毫无恳求之意平静地问:“庾信郎会成为第二个吗?”
      金庾信没有立即回答,不可置信看她一阵之后便望向一旁的毗昙,生冷道:“请你出去。”
      “什么?”毗昙一时反应不来。
      “我有话要单独跟德曼说。”
      毗昙方才会意,虽然不情愿,但看过舒雅默许的样子也便退出了破庙。

      “庾信郎,”待毗昙出去之后,舒雅倒先开口说话了。她看着金庾信,又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人吗?像当初成为天明公主的人一样。”
      “为什么?”金庾信却问,“到现在还是‘天明公主’‘天明公主’地叫吗?到现在,你还不肯喊她一声姐姐?她为你而死,临死的愿望也不过如此啊。”
      原来,他在责怪她,所以斩断海船的铁索之后,他只是把她推出去,只是让毗昙带她离开,而他自己,并没有与之一起。
      对天明的死,舒雅当然觉得愧疚,但她不想解释,哪怕被自己信任和尊重的金庾信看作是冷酷的无情的人,她也不想解释。事实上,接下来的路,她恐怕正需要一颗冷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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