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东来西飞去》莲檀

4、 似是而非（一）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晚未曾停歇的雨，第二天早上竟然有几分嗖嗖的冷意。
　　夏茗从公司一楼的服务台处取回了自己的手袋。老习惯了，每次把东西落在梁夏手上，她都是把东西放到公司的服务总台，托总机小姐转交。一来二去的，已成默契。
　　到达八楼办公室，秘书科内的工作人员基本都到齐了。打印机，传真机，电话声此起彼伏。说起来，这一阵子，公司的生意真是好的没话说，接连几桩大生意的谈成，把秘书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用上了，连刚来的实习小妹也跟着瞎忙一通。
　　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界面，瞟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还有五分钟才正式上班。夏茗稍稍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拿出手机。
　　呼，还好。除了一条来自梁夏的千篇一律的道歉短信外，没有什么陌生来电。
　　看来，雷先生没有来电讨债，还是他贵人善人一个，施恩不图报，早忘记了？话又说回来，幸亏他没有什么动作，要是真打过来还被梁夏听到了，依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不知会自以为是地编造什么故事来广而告之，那情景，光用想的就教人吐血了。
　　不过，整件事中，最令夏茗想不到的，恐怕就是发现这个“雷锋”的身份了——那天给她解围的人居然就是前些日子到公司签合同的达利公司总经理雷宇，办公室那群花痴女口中的雷大美男。
　　汗！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看来那天自己真是紧张得可以，事后除了对那块污渍有印象外，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不过这雷大好人还真是长得人模人样的，身材修长，气宇英冷，难怪何玉那花痴随时一副要把人家扑到的表情，妖孽妖孽啊！可惜，就是表情冷淡了点，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夏茗怔怔地想着，眼睛余光看到副秘书长十年如一日地板着个扑克脸进来，连忙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案上如山的文件中，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
　　“夏茗。”
　　有人敲了敲桌面。
　　夏茗从一堆数字里挣扎出来，两眼昏花地看着来人，一时没有反应。
　　“救命，不行了。”何玉捏着嗓子，声音沙沙的，“嗓子干得要冒火了，还有没有金嗓子？”
　　最近温差颇大，她们又顶着巨大的工作压力没日没夜的干，会感冒也很正常啊。
　　夏茗从抽屉里找出金嗓子喉片递过去，看到何玉的熊猫眼，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你先坐下，去给你泡杯板蓝根。”
　　何玉感恩戴德地目送夏茗进开水间，一屁股在夏茗的位坐下来。往嘴里丢了粒金嗓子，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
　　呜呜呜呜……
　　谁这么不识相啊？这个时候来电话？
　　何玉抬起头，瞄了瞄桌上处于震动状态中的手机。
　　陌生号码？
　　嘿嘿，何玉眼珠一转，既然机主本人不在，就让俺来代劳一下吧，吼吼……
　　“喂，请问谁找么么？”
　　就说这金嗓子喉片怎么就那么好用呢，现在俺的嗓音是清甜无比啊，这个疗效真是立竿见影啊！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有这么一出，一时无声。
　　瞄到夏茗端着热气腾腾的板蓝根走过来，何玉欢快地冲上去，一脸贼笑地把手机递到夏茗面前，亲热地说：“亲爱的，找你的。”
　　废话，打到我手机上的当然是找我的，难不成找你的？还有，拜托别用这么娇嗲的声音喊得那么暧昧，阁下的嗓子受伤了，听着很狗血的好不好？
　　夏茗无声地用眼神传达了她的恶寒，何玉奸计得逞，扮个鬼脸，接过板蓝根，很HAPPY地走了。
　　“喂，请问……”
　　“么么？”
　　轻轻的笑意透过电话线清晰无比地传过来。
　　该死的，何玉那家伙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夏茗顿时只觉得一股更强大的恶寒感迅速笼罩全身，那些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那时候，她和何玉还在一间小公司里过着她们简单的小妹生活。彼时，一部名曰《夏日里的么么茶》的爱情喜剧在那小小的办公室里风靡一时。
　　祸起于名。夏茗，顾名思义，夏日的茶，夏日里的么么茶，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有了个叫“么么”的外号。
　　好吧，其实叫么么也无伤大雅，但是办公室里那一群八卦女人不幽默一下不安心，只要一叫么么，立刻就来个集体的“浪花一朵朵”，冒充一群穿着花裤衩的锉男拎着吉他在沙滩上其傻无比地群窜，真是……有够无聊。
　　夏茗每次都想埋头装死，没看见啊没看见。
　　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么么的噩梦，过上没有“浪花”的日子，但为什么啊？它它它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摆了自己一道啊？
　　夏茗一边在好运来超市的食品区细细地挑着生姜，一边哀怨地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在么么的阴影下糊里糊涂地在下班后出现在这里的。
　　只记得,当时的一声么么，让夏茗握着手机，半晌说不上话。
　　电话那端的人也颇有耐性，并没有急着再说什么，线路里只听到双方各自浅浅的呼吸。
　　“呃，请问……？”夏茗犹犹豫豫地问。
　　电话彼端的人似乎可以预见夏茗的呆楞，稍稍提示着：“是我，温泉会馆。”
　　啊啊啊啊……是雷锋！不，是雷经理。
　　“哦，哦。”夏茗在心底悄悄确认，是雷大好人的声音没错。连忙应了几声，表示清楚。估摸着别人不太好意思开口，夏茗主动而诚恳地表达谢意，提出自己的建议，“雷经理，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看不如这样子吧，我把钱……”
　　“听说你很会做菜？”雷宇状似不经意地插上一句，不知是不是线路的问题，停在耳里有点沙沙的。
　　话突然被打断，夏茗一时语窒，等着雷宇的下文。
　　“你为我做一顿饭，就当还钱吧！”雷大好人徐徐而坚定地说，略略停顿，补提了个要求：“我想喝鲫鱼汤。”
　　……
　　夏茗当场呆住。
　　竟然有这么有想象力的注意？一顿便饭抵掉一千多元？
　　夏茗用她那不甚精于算术的脑袋想了想，发现无论是演绎归纳还是反证求真，这一笔交易，自己都是最大的赢家。
　　这雷大好人，感情还真是和雷锋同志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不过，鲫鱼汤？怎么和台风和小雨一个样啊，都爱点菜!
　　等夏茗从一堆想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雷大好人已经冷静而理智地挂了电话。
　　夏茗看着恢复待机画面的手机屏幕，如梦初醒。
　　啊啊啊，她都答应了什么啊？
　　一顿便饭抵掉一千多元？自己不请恩人吃饭就算了，还占恩人的便宜？多市侩的行为，多丑恶的嘴脸，多……有损她良好市民的光辉形象啊！而且，随便的把人请回家吃饭，貌似太那啥了吧。
　　自己怎么就这么的想不开啊。
　　所以，在北京时间十八点又七分的时间，夏茗的身影出现在超市的食品区内。
　　鸡肉，培根，西芹，鳝片，青椒，精肉，鲫鱼……再添块生姜。
　　夏茗看着购物篮里的食材，估摸着差不多了。
　　好吧，天大地大，债主最大。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夏某人舍命陪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