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27、人心

　　再次仰首夜空，那抹血色占据的一角正以眼睛可以看到的速度一点点消退，光芒却渐渐凝练到了刺目。
　　司马琅琊吞下喉间烈酒，沉叹道：“您那张面具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启用这古老的阵法又为了什么？”
　　“母亲！”清脆的童音从长廊的尽头传来，为渐暖的夜晚添了一丝轻灵的舒缓。
　　司马琅琊转过头，宇文袂站在月色下像是玉雕作的，孩童的身上透出的是轮转传承才会带来的清透，他是个已经阅尽人世百态的‘孩子’，这个大陆上真真正正的‘转世灵童’，一身佛韵，含笑垂首间似菩萨千身，那是与外貌无关的垂悯之态。
　　“你知道她在想什么么？”司马琅琊捏了捏手中的酒杯，轻声问道。
　　宇文袂的眸光闪了闪，缓缓摇头笑道：“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她，她要毁天我就先斩诸天神佛，她要灭地我就先杀九幽阎罗！”
　　“她有什么魅力让你这样痴迷？”司马琅琊握杯的手微微一紧，从容平静的温和中流露出无奈，“ 让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宇文袂状似苦恼地歪了歪脑袋，而后展容道：“那是百世以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当年在那云淡风轻处，一个红袍胜血的女子用一双同样妖艳的眼睛让正在转湖祈愿的我不复成佛之路！”
　　司马琅琊轻笑一下并不接话，放远视线看向天际，紫微中那一方血色已经停止了波动，浅紫和淡金两色几乎分庭抗礼，隐隐中却依旧惧怕着渐隐渐退的猩红。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窜过，司马琅琊皱了下眉头：若是真的，陛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到这一步的？
　　“畜生道已经铺就，朕就知道，万俟雅言也有手腕雷厉的时候！”龙玉纾独酌月下，面前一方棋局闲适悠然，“杀人，永远都是这么简单，简单到几乎让人感受不到生命的凝重。。。”
　　“但是这只是开头，万俟大夫性子耿直，怕是半点容不得沙子！”紫菱将茶盏放在龙玉纾手边，悄悄取走了酒盏，“陛下不也经常被万俟大夫谏到无言！”
　　龙玉纾失笑，一手拈花，紫菱手中的酒盏便重新回到了她掌心。轻抿一口黄鹤归，龙玉纾淡淡道：“沉得住气才能在朝堂上立稳跟脚，河南道对雅言而言是种历练，所以朕把朕的六道之一交给她完成！”
　　“用人不疑！”紫菱的眼睛闪了闪，某种神似龙玉纾的东西正在她身上成形。
　　“莫忘前言。”龙玉纾看着棋盘却不执子，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去走，“疑人不用，若你对所用之人心怀猜疑，那么被用之人就有两防，无法全心全意去做事，到最后只能是不得初衷！”
　　“有些人就算是不疑她，她也会心有防范，毕竟，人的一生生命只会有一次！”紫菱再度拿走龙玉纾的酒盏，这次是直接从龙玉纾手里夺走的，“这种人若有大才，该如何用？”
　　“你眼中的人是什么样的？”龙玉纾没有直接回答，伸手将紫菱揽进了怀里，顺着力道将紫菱握着的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紫菱无奈，将空酒盏放回石桌，干脆将酒壶内的美酒全部倒在了地上，方才开口：“菱儿眼中，人分两种，死人和活人！”
　　“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风景就不会相同！”龙玉纾不去纠缠酒的问题，拈子落盘，平和棋局风云突变，“在朕眼中，人分三种，可重信不可重用之人，可重用不可重信之人，可重用亦可重信之人！”
　　紫菱奇道：“如何分？”
　　“可重用不可重信，公西无忧当属其中首位！”龙玉纾拍了拍紫菱的脑袋，笑道，“高才、心机、难控，可重用不可重信，所以朕不会允许她在军中独大，一门忠烈的定国侯继承人摆在那里，她如何动，朕都能知道！”
　　“可重信不可重用，方正当属首位！”落子成定局，波澜已生，“高才、刚正、不屈，可重信不可重用，所以先帝让方正身居高位，因为她有高才能立足三省顶层而不会被人轻易扳倒，朝堂需要直臣，方正一身凛然正气绝非假装。方正是磊落之人，然帝王不可将心事诉与旁人说，是以即便此人满心忠君也只可给予她重信，不能将她摆放在帝王真正正的核心之处，一个处在帝王核心的人还在不停的劝谏这不仁义、那不道德想想都是麻烦，当皇帝的哪个真干净！”
　　“可重用亦可重信之人，杨谦是朕身边第一人！”龙玉纾展容而笑，眼前白子已尽落掌握之中，“高才、变通、忠诚，可重用亦可重信，所以我将天下财帛交予她手，将大同之路铺就在她的身上。杨谦为人不拘泥小节，才华横溢而且对认定的事百折不回，所以我从最初就选择了她做为我第一颗放在民间的一颗暗棋。你会说杨谦性情不定，我却要说此人不定之前谁都抓不住，一旦定下来的就是她选择的一生都会去跋涉的道路，我有幸，在她未定之前遇到了她！”
　　紫菱一直都知道，龙玉纾对杨谦的激赏，所以她问：“若是陛下所识之人并非此三者中的一种，该如何？”
　　“或斩之、或驯之！”龙玉纾划定天元，胜负已经分明，“人心不会没有漏洞，朕自认在找寻人心软弱处无人能比拟！”
　　“陛下是如何驯人？”紫菱双眸善良，她喜欢看龙玉纾张狂无忌时的样子，仿佛乾坤在握的从容让人心中无比安定。
　　落下最后一子，龙玉纾未给纯净留下半丝活路：“或以金钱诱之，或用权势惑之，亦或用其在意之人威胁之。朕不选这其中任何一种，为上者，动之以情，让对方甘心情愿被你利用，这才是王之道！”
　　丝缕的违和感再度涌了上来，紫菱困惑不解地从龙玉纾怀中抬起了头：“陛下最近似乎总是在对菱儿说这些，这些似乎并不是菱儿该持有的东西。。。。。”
　　冰凉的吻不期落下，覆盖了紫菱所有的感官，也驱散了她心中浅浅的困惑，龙玉纾无声笑叹：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