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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物是人非事事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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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闷闷的气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想想却觉得这气着实生得可笑。
公孙恪的野心我是早就知晓的,他的不择手段我也不是第一回领教,从前虽觉得他阴险狡诈,却仍然还是欣赏他智计过人。如今我不过是又被他算计了一回而已,若依着我从前的性子,给他算计回去报复他一下不就得了,为何却要无端端的生这场气呢?
哎!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我正在自怨自艾,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愣,对一边的周子潇道:“怎么了?”
“宸儿,”周子潇定定的看着我,眼神复杂,“父王今日派人给我送来一封密信。”
“密信?什么密信?”我们昨晚就派人回去通知父王今日回宫,他又怎会在今日送什么密信来?我心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父王••••••我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待看清车外,禁不住又是一愣,一起随行的侍卫宫人都已经不见踪影,马车正停在一个小巷,车旁是一栋小小的四合院,那院子,不是别处,正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我和萧瞮的家!
这个地方,自从上次被公孙恪所掳,我便再没有回来过。当初,如果是我知道一切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还会不会毫不犹豫的随着陈锐从墙头跳出来呢?如果我没有被公孙恪掳走,萧瞮会不会仍旧和我一起过着以前那种平静的日子呢?如果,我从前没有那么小孩子气,时常惹他生气,他会不会不这么轻易的便丢下我呢?可是,这世上哪来的如果呢?
我心中一酸,眼中竟涌出泪来。连忙别开头,不想被周子潇看见。
“当日在宫中我便看出你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这么些年,你的生命里只有他,也难怪会如此放不下,只是我未想到他的身份竟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周子潇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轻轻的抬起我的头,伸手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珠,“宸儿,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儿,父王一心盼着你能远离是非,这些年来即便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也不愿把你接回来,便是担心你卷入这些纷争中去。你一出生便与众不同,天下人人都道你是凤凰转世,命中注定是一国之母,所以昭文帝才会将你许给太子。如今,乱世将起,所有人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你的命运也会随着这乱局发生改变。若你决心要面对将来所有未知的一切变数,你便要完全放下过去,不能与萧瞮再有任何的瓜葛。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永清城中那个年幼莽撞的少年穆尘,而是我周国最尊贵的天佑公主周宸,是周国唯一的王储,你的使命便是保护我周国千千万万的臣民,让他们能够好好的存活于这乱世当中!”
泪眼朦胧中,只见着周子潇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我强忍住泪意,哽咽道:“可是,周国还有你啊,你才是周国的王储不是吗?”
“宸儿,你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通透,却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周子潇叹息,“假世子事件如今已是天下皆知,父王想堵住悠悠众口保住我的性命已很难得,又如何还能让我继任王位,更何况我不良于行,如何有一个王的气魄,使百姓们信服?”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不过,若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便权当从未恢复过记忆,仍旧去过你从前的日子。我今日将你带来这里,便是要让你做一个选择!”
“这便是父王让你告诉我的么?”我沉吟半晌,才轻声道,“如今,乱世将起,我身为太子弘博的未婚妻,周国也必会卷入这场战争。若我不顾一切的一走了之,你和父王要担下这所有的一切么?”
现在这样的生活的确不是我喜欢的生活,只是,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若我没有恢复记忆便也罢了,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又岂会再软弱的去逃避?更何况,即便我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如今又怎么还能回得去?这所院子虽然还是当初的院子,可是这院中却再也没有那个一路陪着我,与我相依为命的人了!
萧瞮要的不是我,而是天下!他不会再愿意和我过从前那种平平静静的生活了。
周子潇定定的看着我,沉声道:“父王要你自己做一个选择,若是你选择了过去,便不用再回宫了!”
选择?若是选择了回宫,从今以后,便要彻彻底底的忘记萧瞮,忘记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一草一木,良久,突然起身,一把掀开帘子,跳下车去。
“宸儿!你当真••••••”身后传来周子潇急切的叫声。见我回头,他怔了怔,终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展开一个笑颜,道:“走吧,若是想去找他,记得好好保护自己,若是••••••他不愿放弃天下,你便自己找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住下来,忘了这所有的一切,好好的过平静的日子。”
“你还真是好骗!”我用力眨了眨眼,眨回眼中的泪意,对着他粲然一笑,道,“我不过是要去好好的告别一下过去,从今以后,你和父王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你们的!你先回宫吧,晚点我自己回来。”
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我转头看看四周无人,一提气越过围墙轻飘飘的落在院中。四周静悄悄的,院中果实累累的桃树上落了几只无精打采的鸟儿,一见我,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树下落了一些微微发腐的桃,想是熟透了自己落下来的。
我打小便十分喜欢吃桃,小的时候隔壁小狗子家有一颗很大的桃树,每当桃儿成熟时我总会忍不住背着萧瞮翻过他们家的院墙去偷桃,没想到有一次被小狗子那尖酸刻薄的娘给瞧见了,竟驱了他们家的那条大黄狗来咬我。彼时,我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虽学了三两招的花拳绣腿,却着实奈何不了那只比我个头还高的恶犬,是以被修理得十分凄惨。后来萧瞮见着我那一身的血印子,瞪着眼看了我半晌,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扛回来一筐水灵灵的蜜桃和一根桃树苗。
自那以后,我便一门心思的照顾那颗小树苗,天天给它浇水捉虫,做梦都盼着它能够开花结果。它似乎感知到了我的诚心,三年以后的第一树花开得十分的茂密,后来长出的桃儿竟生生的将树枝都压得弯了。我喜出望外。待桃儿成熟之时,便七挑八拣了一箩筐,大摇大摆的提到了小狗子他们家,将那筐桃大大咧咧的搁在小狗子他娘的面前,然后揪过她身旁恶狠狠的瞪着我的大黄狗便是一顿胖揍,边揍边咬牙切齿的骂“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晚小狗子他娘拖着那条大黄狗找上了门,直着脖子嚷嚷,让萧瞮给她个说法,萧瞮看了看那条凄惨的大黄狗,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我,轻咳了一声,漫声道:“凡事都讲究一个理,那时,尘儿摘你家的桃在先,所以你家的狗伤了她算是有理。如今尘儿将桃还给了你,那么当时她受的那伤便全没有道理了,所以,她打回来有什么不对?当年,指使狗去伤她的人是你,如今她没有将帐算到你的头上都已经算是退了一步了,而你还在这里纠缠不休,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如今尚且都还记得小狗子他娘一脸不甘心、灰溜溜的牵着那条大黄狗走出这院子的样子,可是,当年那个一心维护我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迹。往年每回桃儿成熟时我总是异常兴奋,总会攀着树枝数到底结了多少颗桃儿,可惜每回都还没等数清便将自己绕晕了。只是不论结了多少桃儿,我总是一颗都舍不得浪费,强撑着要将它们都吃掉,萧瞮虽不大爱吃桃,可是每回见我吃得打嗝还不罢休,便也无奈的摇摇头陪我一起吃。于是,每年的这个时节,我们家便不用生火做饭,每顿就吃桃过日子。后来认识陈锐后,吃完所有的桃的艰巨任务便由两人完成变成了三人完成••••••没想到今年,这些桃儿竟只能落到地上等待着慢慢腐烂。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寻来一个竹篓,飞身跃上桃树,开始认真的摘起桃来••••••
闪身躲过陈府的家丁,我手上提着刚摘的那篓又大又新鲜的桃,轻手轻脚的直奔向陈锐的书房。
堪堪到书房外,便听到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我一愣,正想着到底是退是进。屋内的声音却陡然大了几分:“••••••周王重病缠身••••••并无子嗣••••••”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我皱了皱眉,又贴近了几分。
“骥王府如今虽比不得当年的风光••••••小王爷却到底是先王的嫡孙••••••”
骥王府?没错!就是骥王府!这人,就是那次我和陈锐夜入骥王府时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人!
我一惊,心陡然沉了下去。连忙敛了气息,闪身隐到窗边。
“如今联络陈家旧部一起入宫,逼迫王上禅位于小王爷••••••事成之后••••••不仅陈将军仍旧是周国的肱骨之臣,陈公子也是拥立新王的功臣••••••”
我虽然时常说陈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其实那不过是我为了刺一刺他而信口胡说的。他的才华和智慧即便比不上萧瞮,却也绝对不会是不学无术。这点单看他虽身为王亲,却从来不会仗势欺人。虽偶尔也会做些混事,却绝不会胡作非为便能看出一二。
我想,陈锐怕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陈家的处境,所以他才会隐藏起自己的光芒,以纨绔子弟的面目示人,便是为了以免引起父王的注意和防范。而如今,陈胜被囚,陈家与王室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便再也不需要隐藏什么了!
那么,他如今是在和人密谋要逼迫父王禅位于骥王府的世子吗?他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他的父亲和陈家么?可是我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会帮他救出父亲,他为何还要这样?到底是因为我这几天一直没有兑现承诺,所以他已经等不及了,还是他根本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我还未来得及为心中的疑惑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听到房中一声厉喝:“谁?!”
我心头一惊,没想到我已经十分小心,竟还是被人发现了,看来屋中之人绝对不可小觑!心中虽在这样想着,身子却早已经飞快的往侧边退去。
耳中听得陈锐一声大叫,“叶门主,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