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凡尘》洛如是

12、祈国世子恪

　　笑面虎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畅快的笑声在静寂的屋中显得格外响亮，竟一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沉重。半晌，方止住笑，赞许的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天之骄女，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缜密，说说看，你是怎样猜到的？”

　　其实，我能猜到他的身份却与天之骄女没什么干系的，主要是因为萧瞮的启蒙教育做得好，我从小便对那些宫廷旧事、江湖传说知之甚广，是以能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实在是费不了多大的心思。

　　“天下人都知道周国天佑公主出生时凤凰临世，却从未听人说过天佑公主背上有凤凰胎记，恐怕是因为毕竟是女儿之身，所以周王刻意隐瞒，并未透露出去，但是你自那次我受伤昏迷你帮我更衣看见我背上的胎记，就马上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曾三番四次的试探我，可见你是知道天佑公主背上有一个这样的胎记的，我曾听••••••”我本是要说萧瞮，想了想，不想把他牵扯进这纷乱的局面，遂改口道，“听人说过，穆王后穆漪兰未出阁时有一个情同姐妹的闺中密友，便是现在的祈王后柳氏，当年，俩人虽然相继嫁为人妇，但是暗中仍有往来。天佑公主出生之时，恰逢当年仍是祈国世子妃的柳氏携着小公子来拜访穆王后，是以，除了周王宫中的人，便只有那时的祈国世子妃与小公子，也就是当今的祈王后和祈国世子公孙恪最有可能知道天佑公主背后有一个凤凰胎记。”

　　“听人说？”笑面虎眼中精光一闪，“我同母后每次来周国皆是微服而来，且每次都是住在明荷园，而这明荷园中的人也皆以为我们只是穆姨娘家的亲戚，并无人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从哪里听人说的？”

　　微服而来？那么萧瞮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的？

　　我压下心中的惊诧，看着咄咄逼人的笑面虎，冷笑一声，道：“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说起来，你既然真的是公孙恪，那么那时你劫了天佑公主后允诺不伤害她难道竟还是因为你的母亲和穆王后有这样的一段渊源么？”自古无情帝王家，果然没错，他明明知道当年先辈的那段渊源，却仍旧还是要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利用天佑公主。

　　“你用不着嘲笑我，我并没有忘记母后与穆姨之间的姐妹情谊，也从未想过要伤害穆姨视若生命的女儿，”公孙恪敛了笑容，接着道，“有些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你所看到的旁人对你的坏不一定就是要害你，对你的好也并不见得就是真的好，就像那个名义上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萧瞮。”

　　“萧瞮？”我一凛，戒备的道，“你怎么会知道他？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样维护他，可知道他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要收养你？”公孙恪冷哼一声，道。

　　“你什么意思？”萧瞮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是没有想过的。他有那样精湛的武功，还有一身绝顶的医术，却并不追名逐利，甘心隐遁于世，确实很奇怪，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每日里除了悉心教导我之外就是看看书、练练剑，再就是去归云楼喝喝小酒，其余并无任何的不对之处，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东西，他不愿提起，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公孙恪操着手幽幽的看着我，道：“闻名天下的落影公子，落影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门主，谁能想到他竟会隐居在周国永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里？”

　　“落影公子？！”

　　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一个玄阴教，教主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生性残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为害武林多年。后来有一天，新任的武林盟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矛头对准了玄阴教，意图为名除害。遂广发英雄帖，集合武林各派势力组成武林盟，想一举降魔，只是，没想到那两个恶霸不仅武功十分高强，而且极为擅长布置机关陷阱，武林盟一路上重重陷阱闯过来，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马，众人到达玄阴教所在的阴山山顶时，已是疲累不堪，与以逸待劳的玄阴教众交手不过几个时辰，便已只能苦苦支撑。

　　正当众人绝望无助之时，一个白袍公子突然从天而降，手提一柄青霜宝剑，势如破竹，一路杀进重围，直取玄阴教两个魔头。他一人一剑，独战双魔，不出百招，便将两人劈于剑下。玄阴教众一见教主被诛，顿如一盘散沙，降的降，逃的逃，再不敢反抗。等到武林盟众人回过头来想拜谢救命之恩，却怎样也找不到那位公子了。

　　只是，从那之后，却相继有一些作恶多端之辈莫名身死，死状与玄阴教那两个魔头一般无二。

　　一时间，那位神秘的公子声名鹊起，威震四方。后来，经过众人多方查探，才发现他竟是不久前刚刚上任的落影门新任门主。只是，他虽然处处行侠仗义，却很是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连武林中的一些盛事也从不出席，只命副门主叶青全权处理门中事务。因为众人不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便称呼他为“落影公子”。

　　难道萧瞮就是侠名满江湖的落影门门主落影公子？怎么可能？

　　“落影公子虽然行事极为低调神秘，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可是落影剑法却是天下闻名。虽然会落影剑法的人不少，但是能有那等火候的除了落影公子还有何人？”笑面虎轻叹一声，道，“我虽不知道，你当年是如何流落民间的，又是如何被落影公子收养的，但是你想想，事情当真如此巧合么？还有，那晚我们遇袭之时你以为他是来救你的，其实不然，以他的功力，若真的想救你，我根本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带走你。我想，他真正要救的其实是那个假的天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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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文二十三年，七月初二，周国天佑公主前往慧灵寺为浦城百姓祈福，求赐甘霖，为贼人所掳，下落不明，周王惊怒交加，严令各州府衙门严密搜查，一时间，整个周国人心惶惶，人仰马翻。

　　夕阳西斜。

　　火红的圆圆的太阳犹挂在天边，却已经失了温度，余晖洒在荷塘上，笼出一层金色的光芒，清风微送，塘边的垂柳枝和塘中的荷叶清莲在风中翩翩起舞，暗香浮动。

　　右手撑着栏杆一跃而起，身子稳稳地落在栏上，长长的裙摆在风中摇曳飞舞。我嫌弃的看了一眼身上淡蓝色的长裙，撇了撇嘴，公孙恪当真是说一不二，竟从那天以后便伙同茑萝强迫我做起了女儿打扮。为此我曾和他大打出手过，一则有伤在身，再则实在是火候不够，竟然只十几招就败下阵来。他再次扬言若我不乖乖听话，便要封住我的武功，摄于他的淫威，我只得无奈的服了软。不过，除了穿着行动不得自由，其余并无多少限制，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律有求必应，作为一个俘虏，待遇尚算得不错。

　　如今那强迫我装淑女的罪魁祸首正端坐在石桌旁摆弄着棋盘中的棋子，时而皱眉，时而轻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这俩日，他不是赏花下棋，就是品茶作画，日子过得极为雅致悠闲，仿佛他来周国只是为了游玩，而非有什么旁的目的。

　　“一个姑娘家，好好的凳子不坐，却偏要似个猴子一般的攀高爬低，哪里有半分你娘亲当年的风范，”公孙恪缓缓的落下一颗白子，又伸手从棋盒中摸出一枚黑子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侧过头看着我，无奈的道，“你眼都不眨的盯了我半天，到底在看什么？”

　　我轻哼一声，挑衅道：“娘亲是娘亲，我是我，我为什么要有她的风范？”也许真的是血浓于水，即便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开口叫出“娘亲”两个字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会觉得心头暖暖的。

　　没想到公孙恪非但没有反驳我，反倒认认真真的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点点头道：“没错，你的确不用像她，不，是最好不要像她！”

　　我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也懒得问他是什么意思，只道：“连个对手都没有，你这棋下得有什么意思？”

　　“没有对手就永远都不会输啊，不论怎样，我都可以当做是自己赢了。”公孙恪挑一挑眉，道。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不想说就算了。”

　　他见我完全不信他的鬼话，转过头看了看桌上的棋盘，黑子气势如虹，直捣黄龙，白子化整为零，各个击破，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各有伤亡，短时间内难以决出胜负。他长吁一口气，放下手中夹着的棋子，道：“两人对弈，各自都使尽手段想要打败对方，输了心有不甘，赢了却会心生懈怠，只有把自己当成对手，才能更真切的明白自己的优劣，不会因一时的劣势而忧急失策，也不会因一时的优势而疏忽懈怠，只有时刻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才能更清楚的看清局势。”

　　我跳下栏杆，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拣起一颗白色的棋子。玉制的棋子入手温润细腻，在落日的余晖下晕出淡淡的暖光，“这天下是棋盘，你却只是被你心中的欲望操控着的一枚棋子，为了那些欲望终日谋划厮杀，到底值得吗？”

　　公孙恪静静的凝视我良久，接过我手中的棋，道：“你我均是命运手中的一枚棋子，被放在这棋盘上，不学会争斗厮杀，便只能消失！你怎知道，你这十一年的安和平淡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呢？”话音刚落，他的手一松，棋子“嗒”的一声落入棋盒。

　　这一声响仿佛直直的敲到了我的心中，犹如醍醐灌顶，我脑中登时一片清明。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懂，我一个女子，既不用考取功名，又不用保家卫国，萧瞮为何要费尽心思的教我那么多的东西，不仅教我武功，教我兵法，还时常与我一一分析当今天下皇城中的天子、各诸侯国国君、闻名天下的各位世子的行事作风、禀性为人，各国之间的利益纠缠、矛盾冲突，现在想来，他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吧，会有一天，他再不能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我需要靠自己学到的这些东西才能在这一触即发的危局中求得生存。

　　若我果真是天佑公主，那么，我倒真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了，暂且不说天下皆知的那段传奇出生，只说背后这纵横交错的势力，那也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