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最深处仰望你》江行雪棹

28、云峰隔水深

　　顾骆最近接手了一个案子，客户很神秘，经由中间人交付了高额定金，却没有明确指出所需款式，只提到要作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强调价格随意，不设上限，凡涉及到的材质尽可使用。找到顾骆时，客户已然推掉了数位优秀设计师精心而作的设计稿，她一听就拒绝了，看似无要求反倒难入手，尤其这种财大气粗的金主难伺候，她需要钱，却有自己的固执和坚持。

　　直到公司常务副总裁亲自来电，顾骆顿时觉得事情不一般了，那位副总裁也没多说，只提到客户与总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顾客是上帝，设计师没有推却的理由，又特意点出客户见过她之前获奖的作品，很是欣赏。说到获奖作品，顾骆愣住了，那是一款名为“忆惘然”的耳环，取自“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最初的设计稿出自那段心灰意冷、痛苦孤独的日子，当她决定以此命名时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反对，但她执意而为，孰料最终在国外获奖，然而国内却鲜有报道，她确信不是对这个行业感兴趣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有了这个认知，骤然生出一丝知己之感，当即作出决定。

　　草稿几经修改，与客户的中间人沟通数次，对方仅回复让她自己看着办，最后顾骆一咬牙，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与理解着手设计。她摒弃了大块钻饰的常规做法，更多地采用角质、玻璃与尖晶石相结合。有了初步的思路，她便没日没夜地窝在工作室内画草稿，甚至不惜蹲在闷热的制作间里亲自抛光、打磨，一再修改又一再推翻，每天早出晚归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上却出奇的愉悦放松，她真心喜欢这种与物打交道的简单纯粹。

　　然而白逍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影。

　　这样很好，她对自己说，

　　成品出炉的那天，她将作品从各个角度拍下，直接传给中间人，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忐忑疲倦的等待时间里，她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样，波澜不兴，哦不，死水微澜，她在心里纠正道。

　　漫长的等待令人生出不好的预感，顾骆甚至做好了下一步的应对措施，却意外地接到了总公司那位副总的电话，一向矜持自傲的上司话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客户很满意她的作品，并将A&G新一季的“春之恋”珠宝新品订单全数交给了他们公司，那是一家实力雄厚的高级腕表珠宝制造商，尽管旗下有优秀的设计精英，偶尔会拿出一小部分交由其他设计公司，这仅有的份额往往令其他公司争破了头，没想到今年公司拔下头筹。

　　恭贺、钦羡、妒嫉或者还有暗潮汹涌……纷至沓来，一时间顾骆的生活像万花筒一般多姿多彩起来。韦荌妮笑她走了狗屎运，成了公司里的“大红人”。没多久，顾骆将要升任设计部总监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一跃成为茶水间“炙手可热的八卦人物”，原话是苏姗珊告诉她的，小姑娘学的惟妙惟肖，将那几人的神态语气模仿得淋漓尽致，顾骆被逗得哈哈大笑，升职意味着加薪，意味着房贷会尽早还清，难怪韦荌妮说她“俗”，想到这里顾骆自嘲一笑。

　　升职任命下来得很快，设计部的同事们嚷嚷着要举办一场庆祝趴，哪知本司的总经理临时通知也要来参加，顾骆略一思忖，将已定好的地点改成了一家环境清雅的私人会所。

　　离派对时间尚早，顾骆回家换了一件镶有碎钻的蓝色长裙，搭配同色系外套，想了一想又戴了一对四叶草图样的白金耳环，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然清新的装束更凸显洁白如玉的肤色，以前有人讲过她穿蓝色最好看，显得青春洋溢，掩盖住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暮气，说这话的是她在法国的同学，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时并没有感到丝毫不快，反而惊叹于对方敏锐的观察力。“其实我心里住着一个老人”，她半开玩笑地回应，然而对方显然不买账，那位有着一半摩洛哥血统的聪慧姑娘一针见血：“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最终改变了我们。”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句古老的谚语。

　　顾骆出发得很早，尚未至平安夜，街上已然弥漫着圣诞快乐的气氛，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那家著名的私人会所。上司与同事们都还没到，闲来无事，顾骆在大堂悠然闲逛，角落里有著汉服的美丽姑娘弹着古琴，凝神细听，是一曲《江河水》，配合大堂中央一座精巧秀美的小桥流水倒生出几分古韵，她沿着回廊缓步向前，视线可及之处均是大片的红玫瑰与紫丁香，隐隐散发的香气让人瞬间搞不清春夏秋冬。包间里热气开得很足，顾骆脱下外套，准备去就近的洗手间，刚走了几步，却被转角跑过来的一人大力冲撞了，她重心不稳，向前趔趄了两步摔倒在地。那人赶忙停住脚步，急急地道：“实在对不起，小姐没事吧？”边说边俯下/身搀扶，却在看到顾骆正脸的一霎那，忍不住惊呼：“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