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微动》丝兰音

3、四面埋伏

　　黑暗的房间，四周围满了帷幕，只得一盏小小地松油灯，不时地灯影轻晃，照在二爷的脸上忽明忽暗，为他倍添了几分阴狠的神秘。
　　他的右手搁在桌儿上，带着硕大宝戒的中指有一下无一下地扣击着桌面。
　　扣击的声音不是很强烈，却一下下地全扣进田昭的心里，令他不免胆颤起来，额头上滤出一层细细地汗珠儿也不敢抬手去拭。他僵硬地站在当地，宛如挺立的僵尸，其实他知道在二爷面前，他就是一个发霉发臭的尸体。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二爷的脸忽然移到亮处，阴鸷的双眼紧盯着他，仿佛他脸上有只苍蝇在爬，这样一想，脸好像真的痒了，便抽搐了起来。
　　“田昭——”二爷开口，“这次十万两银子被劫，三十多名兄弟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回来，你说，该怎么处治？”
　　田昭连心都停止了跳动，红楼里的规距，宁死不逃，他正犯大忌，如何处治再明白不过。
　　“是！爷。小的未能完成任务，已是犯了大错，更何况还临阵脱逃。小的回来，只是想告诉爷您一句话，等小的做完这件事，小的愿一死相随那些死去的兄弟。”
　　“好！”二爷的身体向前靠了靠，“你说。”
　　田昭俯身在二爷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一时二爷的脸高深莫测起来，“我知道了。”
　　见自己的意思二爷已完全明白，田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垂着手退到门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银月，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兄弟们，我田昭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毅然决然向后院的住所走去。
　　二爷一直维持着僵直的姿式动也不动，其时夜已很深，但他却没有睡。他在等一个人。
　　咔！侧门被轻轻推开，二爷一惊，便见闪进来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老者满脸的风尘仆仆，低声在二爷耳边说话，就见二爷的脸又变了几变，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嫉妒。突然，他抬手做了个切下去的手势。
　　老者似乎一怔，很快领命而去。
　　二爷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手里攥着的正是雪儿早上送过来的画像。他恨恨地道：“裴开！”
　　裴开，一个刚到沅君城短短十几天的无名小辈，竟然就是融姑娘选定的未来夫婿！

　　雪是天地间的精灵，梅是雪里的极致。
　　瑞雪纯厚，红梅丰饶。明月清风，酒香浮动。
　　裴开向来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可是，此刻的他却提不起精神喝酒 。
　　他卧在竹椅上，嘴里叼着一只青花冻石的陶杯，瞪着眼看那酒里映出的一弯明月，照见天地一片的白，雪的白。
　　牧野谷却在看裴开。他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地静？他已经看裴开叼着那杯酒足足有二个时辰都一动没动过，难道他是在看月亮？既使是看月，也用不着看酒杯里的吧，那月亮有多大？还是经酒洗过的月比天上月更亮？
　　他始终都认为裴开这人很有意思，所以，他才愿意陪他坐在这儿，喝酒，看月亮。
　　“藏雾峰的酒，柳风阁的剑，红楼里的姑娘，她可是三绝之一，选中你不亏吧，用得着愁眉苦脸到这种程度？”
　　裴开闻言淡淡一笑，“要是真这样的话，我宁可选我的是藏雾峰。”轻轻一叼，杯子里的酒缓缓注入他接好的嘴里，回味地咂吧咂吧嘴，“你这里的酒也不错，只是还比不上卞京那小子的太白醉和海棠红。”
　　“要是融姑娘听了这话，一定会伤心死的，”牧野谷满眼含笑，“不是君子不爱花，更何况是一朵明秀清妍，冰雪聪明的花儿。”
　　“哈，这话你可恭维不了我。我不是君子，充其量不过是个流浪汉而已。她却是坐拥千金的大小姐，跟我是一个云里，一个泥里。我这人可不是说任人耍就让人耍的。”
　　“你真的不会动心？”牧野谷怀疑。
　　“不。”裴开笑得自得意满。酒要细细品味，才不会一饮而醉，而女人，通常是长着刺儿的。他宁可与酒为伍，也不想招惹上一个女人。“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我这‘柳风阁’卖的是剑，品的也是剑，莫非裴兄想和我聊剑不成。”牧野谷拎起酒壶又往裴开的酒杯中注满新酒。
　　裴开闻言苦着脸道：“牧兄真爱开玩笑，和‘剑痴’谈剑，岂不是班门弄斧么？”
　　裴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摆摆手道：“我有些醉了，还是去睡喽。”
　　“那，裴兄就早些休息吧！”牧野谷看着他醉态熏然的脸，眼里忽然就有了笑意。“来人，带裴公子去飘雪宛。”
　　“公子，这边请。”青衣小帽的侍从知觉地恭身做出请的姿势。
　　待两人走到足以让人看不见的时候，牧野谷才把一直放在裴开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全身包裹黑色甚至连皮肤都漆黑的男人。
　　“什么事？”牧野谷眉眼不动，斟了一杯酒在自已的杯子里，端起来轻轻地饮了一口。
　　“少主，刚刚小牧传来消息，融姑娘已经从红楼里悄悄地离开了,不知道她会去向那里我们是不是派个人跟上去”说完这句话,他更显谦恭地微微弯下了身体。
　　“嗯。”牧野谷低低地望着自己映在酒里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寂景。”
　　“在！”
　　一个同样身着黑衣带着黑色兜帽的男子鬼魅般地一闪出现在他的身后，一眼看去竟是纹丝不动，仿佛他一直就这样站在牧野谷的身后般。
　　“就由你跟上去吧。”他淡声吩咐。
　　寂景略微一点头，身影再一次从原地无声消失，飘渺竟似他不是真人。
　　如果裴开还在这里，见到他所用的身法，只怕也会忍不住赞赏的。牧野谷颇自信地一笑，道：“合叔。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先下去休息吧。”
　　叫合叔的黑衣男子有一瞬的犹豫，终是没有表示出来。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而牧野谷盯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嘴角几不可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没人能明白那笑所代表的意义，就像永远没人明白他心中所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