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方法医

1、第 1 章

　　【江南小镇。】
　　江南是水乡，这个地方养人亦孕景。温婉的宛如女子柔美的腰肢的地方，这便是江南。飘渺如画的风景是缭绕在每个人心底的温柔刻印，清淡间却老练非常。这是很多人印象中的江南。

　　江南江南，长江以南。它心里想的一直只是这些。

　　——长江以南，绵延而多情。

　　江南如歌、江南如酒、江南如诗、江南如梦，江南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长卷。“用此来形容这座平淡隽永的江南小镇，是再合适不过。它却已很久没有近距离的欣赏这座小镇，这座在它梦里都萦绕着不肯离去的小镇。它以为这里的人如小镇一样纯净、和美，但它似乎错了。

　　——江南并不是没有瑕疵的，并不是。

　　多年以后，当它已不再以一个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它这样感叹着并怜悯着。

　　它悲天悯地，它伤感曾经。

　　那江南小镇。

　　【湿漉漉。】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只兽会有双那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一幅丹青上女子温婉如水的笑颜，却又深邃的宛若一碧深潭，深深的，深深的好像快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那只兽也不动作，只是这样定定的，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哀伤望着他，殷红的毛发包裹着它的身躯，显得强大而悲哀。那只拥有湿漉漉的眼睛的兽定定的看着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终于长啸一声转身离去。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恐惧，他呆呆的杵在那里，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那只兽的眼睛怔住，让他无法动弹。哪怕穷尽毕生精力，他都无法弄明白那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睛。

　　那样湿漉漉的，带着近乎怜悯的悲哀的眼睛。

　　他渴望再见到那只兽，在他心底，从未有过如此的渴望。

　　【除夕夜。】
　　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那只兽出现了。

　　依旧是那样的眼神，那只兽在远处，静静的望着他。它站在高地，居高临下，可是望向他的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那样湿漉漉的，带着近乎怜悯的悲哀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深邃的，不仔细凝视就看不清情感起伏的眼睛。

　　兽还是那只兽，可他却没来由的心头一颤。

　　各家各户觥筹交错，似乎没人注意在寂静行走在小路上的兽。它静静的行走，间或轻盈的奔跑，殷红的毛发在除夕的灯光下艳丽无比，那纯净的毛发在灯光渲染下，渐渐现出血液的颜色，暗红粘稠。

　　“啊——”一声惨叫传来。各家各户都开了门，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一个红衣孩子嘤嘤的哭起来：“好可怕！好可怕！有大怪兽！”声音拔得很高，带着撕裂的恐惧。但他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这个孩子的声音里还拖着毁灭的笑意。

　　人心是容易倾斜的。人们看着哭泣的孩子，怒气很快就燃烧起来了，他们斗志昂扬的喊着：“把那只吓人的兽杀掉！”他们似乎忘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只殷红的兽是这座江南小镇的守护神，它默默地守护着这里的一切，不图任何回报。那时人们恐惧，是摄于它的畏。那时的恐惧，是建立在一种崇敬之上的，他们知道它不会伤人，他们知道它其实非常的温柔。但他们还是告诉他们的守护神，他们说：“年，我们的孩子非常惧怕您的外貌，您可以住到山上么？在山上继续守护这里。”他们的话说的非常委婉，那只兽有些愕然，却不得不同意，它怕那些崇敬的眼睛变成仇恨的眼睛。

　　它是那样的怕，它太温柔。

　　除夕夜，怕是要染上血色了。他望着天，在心底低低的念了一句。他转头望向那兽离去的方向，眼神哀伤：“能平安才好，要平安。”他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终于飘渺成了空气中微不足道的微尘。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那兽，但他莫名的感觉今天是诀别……

　　【光年。】
　　除夕夜的灯火是通宵不息的，这被称为——光年。

　　那个孩子还在哭泣，嘤嘤的哭声不断深入斗志昂扬的人们的内心，一点点粉碎人们的犹豫不决。他突然有点讨厌那个孩子的哭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孩子的哭声有点刺耳，就像是刻意装出的可怜悲哀。

　　多年以后，他也终于知道当年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寻常孩子，那是个恶兽的孩子，那个孩子被父亲指使抹掉年兽的存在，那只恶兽想要瓦解掉这个江南小镇的守护，它是如此看不得幸福的一只兽，因此，只要是幸福的存在，它都要想尽办法毁灭。

　　这样的兽，怎容得下年兽的存在。

　　人们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把心底最后一抹犹豫粉碎。他们似乎忘了年兽是害怕红色的，害怕红色又怎么会伤害身着红衣的孩子。

　　他曾看过年兽在河水边清洗身子，那种恐惧的眼神让他毕生难忘。

　　那兽悲哀绝望的看着身上的殷红毛发，低低的哀叫，声音凄厉而绝望。深邃的眼睛湿漉漉的，依旧是那样近乎怜悯的悲哀，它也用那种眼睛凝视水中的倒影，然后绝望的长啸。

　　而现在，他走近河畔的年兽，它还未断气，它用尽全力的呼吸，湿漉漉的眼睛浸满了不知所措的泪水，悲哀又绝望。殷红的毛发被它暗红粘稠的血液渲染，天气寒冷，从身体中流出的血液已经有些冻结，那些血液与它的毛发纠缠在一起，就像在低吟一首挽歌，凄厉里是掩不住的绝望。

　　那样湿漉漉的，带着近乎怜悯的悲哀的眼睛。那样一双眼睛，在他的面前缓缓地合上了，那兽在生命尽头不知所措的泪水让他再次心头一颤。

　　悲落叶，叶落绝归期。纵使归来花满树，新枝不是旧时枝。且逐水流迟。
　　——《梦江南》•屈大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