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
这一夜李沉做了个梦，梦中的他在漆黑一片的暗夜中摸索着行路，可行路许久，却始终在原地徘徊。他不甘心，摸索着摸索着，指尖忽然出现了柔软衣料的触感。这感觉与气息是如此熟悉，李沉的手指禁不住蔓延而上，试图用指尖拼凑出此人的容貌。
可手却被握了住。
黑夜中对方似乎对他摇了摇头，李沉虽看不见，却感觉的到。可李沉太在意此人是谁，不依不饶地伸手，手腕却被握的更紧，动不得分毫。
挣扎不知多久，窗外清晨的鸟鸣声唤醒了李沉。他的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没了如妃那对他而言迫在眉睫的威胁，皇帝近来也有些清闲，清晨起来尹君白上完早朝，批完奏折，便没有什么要事。见外头春意盎然，桃花开的团团簇簇令人心旷神怡，于是就差楚公公摆了张书案在御花园，备了笔墨纸砚，准备久违的练练丹青。
几柱香之后草草画完，皇帝将宣纸端起来看了看。
楚公公连忙称赞：“万岁爷真是丹青妙笔，寥寥几笔这桃花树就跃然纸上。”
尽管楚公公在旁连连称好，他却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构图太繁复。依朕看……”皇帝将画纸放下后折叠了一下，掩盖了桃花的枝干，只留了枝头的花团锦簇，“这样倒是刚好，古来文人墨客也都爱这样画。”
说罢，皇帝随手就从袖中取出把小小的刀子，将画纸裁了开。这无意的动作却叫楚公公惊了一惊。
但凡和岁殿的利器楚公公都要一一报备，可这把小刀子着实眼生的很，楚公公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皇上……”
皇帝早习惯了楚公公的追捧，见他连奉承话都忘记说了，便回头看楚公公。顺着对方的视线，他才发觉楚公公在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明白楚公公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哦，这刀子……”手指握着刀柄随意的转了转，正要解释，可细想起这把刀子的来历，脸上的笑却又渐渐散了。
这是他从李沉手上接过的刀子，不知为何，就这样随意的留在了身边。
或许只是喜欢那感觉，那一瞬间，仿佛明明白白的触到了李沉的心，每每见到这把刀子，尹君白就记起曾有个人真的可以为了自己，舍弃良知与性命。
哪怕他没有实行，他有这份心，尹君白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他自问，他待李沉并不好，他留李沉在身边是因为需要他的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后来才知道，李沉原来是看上了自己，所以才突然愿为自己办事，所以才如此不遗余力。
当时腹背受敌的皇帝一直没有腾出时间细想李沉的事，当时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冒犯，于是就把他赶走了。可现在想来，或许不是觉得受到冒犯，他只是希望李沉不要如此随便，说喜欢，就这样自顾自的喜欢上了。
他还完全不了解自己，凭什么就谈上喜欢了？
说不定只是期待，他能多了解自己一些。不然这一句喜欢，多叫人觉得不安，觉得没有自信。
不再多想，却也不想解释，皇帝随手把刀子收了回去，另起了话头：“对了，李沉后来去太医院了吗。”
对于皇帝关注的事总是上心的很，已派人去询问过此事，楚公公立刻弯腰笑道：“回皇上，李大人前几日已回到太医院了。”
“嗯。”皇帝稍稍安心，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去传他过来。”
李沉一个头两个大，这边在太医院的事务还未熟悉，与年轻新来的太医都未熟悉，竟又受皇上传召。这可真是闹哪样啊……
他在太医院多年来的记忆中，都只给宫女太监及后宫先帝遗孀问过诊，不曾面圣，面圣的礼仪虽是都学过，可问题是。
若是真不曾面圣倒好了，可如今这般，若是谈起以前的事李沉答不上来，他又哪敢说他把皇帝都忘了。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李沉左思右想急的要命，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沉在宫中来来去去多年，虽然未曾面圣，但和岁殿的位置却是大概知道的，但小太监却没有把他往和岁殿领，李沉虽然疑虑却也只能跟着，直到将李沉领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小太监才在圆形的拱门外停下脚步来。拱门外站着不少宫人，楚公公亦在其中，见到李沉过来，立刻迎上来道：“李大人，稍等片刻。皇上正在与任将军议事。”
李沉心想既然自己曾面圣，这位太监总管一定也认得自己，但他不知如何称呼，便只好点了点头，礼貌的笑笑。
他恭敬的站在拱门外，目光却忍不住朝里面望去，谁料这一眼看过去，他的目光就像胶着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那人单手扶头坐在园中一张书案前，生的是龙眉凤目，朱唇皓齿，此人如此花容月貌之姿却是个男子，身着黑底苍紫色精绣的直裾华服，龙纹，星月，繁复多样，美不胜收，不仅衬得那冠玉似的脸尊贵不凡，还更见他白皙无瑕。
不知谈及何处，那人偏了偏头，微微露出一笑来，霎那间李沉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感官，春风止步，湖无涟漪，春光黯然，桃花失色，眼中只有了那一笑，而心中，却莫名空落落的。
李沉素来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却也未曾见过如此璀璨夺目的存在……他不由暗暗地想，张婆婆所说的那林家大小姐，苏家二小姐，那所谓的沉鱼落雁之姿，不知可抵不抵得过这人的一根指头？
书案前有个身着盔甲的背影，想必便是皇帝屏退众人所见的任将军，如此说来，李沉略一思忖，便知道了他看到的那人就是皇帝。
察觉到了这一点，李沉忙不迭的收回了冒犯的目光低下了头。他做贼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怕刚才脑子里想的叫人看见，那可真是罪该万死，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皇帝也已抬头见到了他，便勾勾手招呼了他过来。李沉低着头，直到楚公公捅了捅他，才发觉皇帝唤他，忙不迭的过去了。
“李沉，你见过任将军了。任将军，此人名为李沉，是现今的太医院提点。”
李沉与任将军互相作揖行礼，却不解其意，他还以为此次是来问诊的，带齐了用具，可皇帝这气色，这神采，哪里是生了病。
完全不同于李沉的一头雾水，任将军打量了李沉一番，果断抱拳道：“皇上，如此末将便去下去安排了。”
“有劳任将军。”
任将军又一鞠躬抱拳，随后便转身大步退下了。李沉的目光随他而去，还在感慨此人不愧武将，行路步步震地，气势逼人，皇帝直接唤了他的名字：“李沉。”
一个激灵，李沉忙回过头深深埋下：“臣在。”
看着李沉这冒冒失失又中规中矩的模样，若非先前试探过，皇帝怎么敢相信他有逾分的想法。
他唤李沉来本意是聊聊天，没其他事，可方才任将军忽然回京面圣，箭便又上了弓，清闲的时光总是如此易逝。
“定邦侯之事未能如愿，任将军涉外不顺。朕已决定要南下些时日，亲自将此事解决。”
“……”李沉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答。
皇帝笑了笑，扬眉看李沉：“此事做的越隐蔽越好，所以朕不带任何人，只带你一个。你能担此重任吗？”
这才隐约意识到皇帝所言的意思，李沉惊了一惊。皇帝见他惊慌，道：“任将军会遣少许心腹沿途看护。每处驿馆也有重兵把守，他们暂时不知为何把守驿馆，但必要时就能保朕安全。”
“明日就启程，你回去给朕开个方子让太医院送药来，就说朕病了，对了……让朕看看。”
“啊？”见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身子，李沉惊慌失措的半晌没个反应，皇帝见他傻乎乎的，便指名道，“箱子。”
他容颜惊艳，音色却天生清冷，李沉有些紧张，却还是忙把斜挎着的药箱取了下来，怯怯的放在了皇帝的书案前。
皇帝打开箱子翻了翻又看了看，摇了摇头：“不是这些。你知道。未防沿途有变故，朕要你备齐东西，必要的时候，把你那些瞒着爹学的旁门歪道都用上。”
“什……什么。”李沉难以置信的抬头，他不明白这皇帝为何连他喜欢钻旁门歪道都知道了。
今日的李沉怎么总一惊一乍，仿佛跟以前有些不同，皇帝困惑的眯了眯眼：“你怎么了？”
“……”李沉急忙摇了摇头。
一向讨厌被隐瞒，皇帝露出一副不满的模样来，但总算是没有追问，只道：“行了，下去吧。”
李沉松了口气，躬身拱手告退，临走前还忍不住抬眼悄悄看了皇帝一眼。心想这眼角眉梢，魁丽如画，令人一见倾心，世间又哪会有人会对他起歹意呢。
李沉回到太医院立刻就以皇上风寒为名遣人下去煎药，而他自己也得快些为出行做准备，于是收拾了几本书就匆匆回府了。
李沉父母正在前院下棋，见他回来，王氏立刻放下了棋子笑得合不拢嘴：“沉儿，娘亲是叫你今天早些回来，你也不用正午就回来吧。瞧你猴急的，跟你爹当年似的。”
“唉我说你……”李臣顷无缘无故又被揭老底，胡子抖了抖。
“啊。”这才记起了张婆婆的事儿，李沉又长长的“啊——”了一声。他早将此事抛在脑后，如今两件事撞在了一起，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
思来想去，李沉还是决定先推托了此事，于是坦白道：“娘，皇上今日召见儿子，交托了件事儿，儿子现在就要去准备，可能近日都腾不出时间来。”
谁料此话一出，方才还神色平和的父母都变了脸色，李臣顷冷下脸来，王氏也只剩一副担心的模样。
气氛死寂了许久，王氏转头瞧了瞧自家老爷的脸，见他不愿开口，便只能自己柔声地劝道：“沉儿……你……你将官辞了吧。”
辞官？李沉完全没有料到这两个字会如此突然的冒出来。他好不容易坐上了太医院提点的位置，无愧于李家贵为太医世家的列祖列宗，为何此时要辞官。
他心想母亲这么说一定会被父亲责备，可看向父亲，只是低着头沉默，并不反对。
这情况太奇怪了，父亲自小望子成龙，李沉却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子恐怕会辜负他，如今虽然不知是怎样阴错阳差，总算是达成了父亲的重望，而他竟会同意自己辞官。
李沉虽无谓这官位，但他却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不得不让他起疑：“为什么……？”
这简单的一问抛出去，母亲却瞧瞧父亲，父亲又瞧瞧母亲，两个人推来推去，终于是一个人也没有回答。
李臣顷虽然曾为臣子，觉得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被取了性命也怨不得什么。但这一个好好的家差些支离破碎，好不容易化险为夷，失而复得，他又怎能舍得再把它推到风口浪尖，再失去一次。
许久，李臣顷终于开了口：“……就当为父求你的。好吗。”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