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吞拿鱼王三明治

1、第一章[封面大圖]

　　太医院中，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屋子，殿外的一声声惨叫来自太医院里一个年轻的太医，被皇太后下旨杖责八十，如此重刑却并非犯了什么大错。
　　无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知道一个时辰之前，皇帝寝殿中进了刺客，只知道皇上受了伤，却大发雷霆不让任何人靠近。

　　皇太后坐于殿前，眼眶湿润发红，握住扶手的消瘦手背上青筋道道。
　　“这宫里就没有一个能诊治皇上的太医了吗！”

　　这实在是个无由的责问，殿下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个个都是能诊治皇上的太医，可皇上如今暴怒气头上不愿诊治，治了要杀头，不治便要责罚。
　　方才那刚进太医院的胡太医年轻气盛，自告奋勇，换来的却是八十杖责。先例渗人，太医们跪在地上人人自危，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个个都哑了瞎了，难道真要哀家点名不成。”

　　眼观鼻鼻观心，谁也难料何时会无端起风波，太医卑微只是宫中一草芥，风波之下，只能任天由命，盼着风浪早些过去。

　　“李臣顷。”

　　树大必然招风，太医院提点李臣顷闭目无声叹息，以额碰地：“微臣在。”
　　“身为太医院提点，当以身作则，你去。”

　　皇太后忧儿心切，声音轻颤，可这一句，却分明等于要了人的命。
　　方才那胡太医或许八十杖责后还有一命，李大人已年过五十，倘若无法诊治皇上，年迈的体态又怎堪重罚。众太医心中悲戚戚，却不敢言，更深的埋下头去。

　　食君俸禄几十载，如今君主要将性命索去也是天经地义，万世君为贵，一介草民又有什么办法。罢罢罢，李臣顷不再自怨自艾，再度磕头，正要回应，耳边却忽然传来清晰一句
　　“太后娘娘，请让微臣一试。”

　　众太医纷纷抬眼，看向了声音的来源，跪在李臣顷身边的年轻太医，竟是提点之子李沉。

　　这李沉是李臣顷的独子，李府是太医世家，李沉入太医院也已有些日子。李沉平日里做人循规蹈矩不生事端，虽为提点之子，一直默默无闻，既不擅邀功也不醉心于升职封赏。想不到此时竟能为父亲挺身而出，真是孝子。

　　李臣顷一怔之下便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时心头百感交集，脸却一沉，低声骂道：“不得胡闹。”

　　皇太后的视线由李臣顷转向了他身边的年轻太医：“你叫什么。”

　　“微臣李沉。”

　　皇太后微微点头，略显欣慰：“好。就由你去。若能将皇上诊治好，重重有赏。”话音刚落，话锋一转，皇太后浑身立刻散发出一股杀气来，“但倘若你医术无能又诊治不成，耽搁诊治时间，哀家定不会轻饶。”

　　李沉心凉凉的，微微敛目，不看父亲阻止的目光，以额贴地：“臣遵旨。”

　　李沉提着药箱在皇太后婢女的带路下疾步走向皇帝寝宫，西北的寒风吹得他脸上刀割般的刺痛，他低着头快步走着，抬眼只见一路上所见的太监都是低着头一脸死相。就如此无声的走到了寝殿前，带路的皇太后婢女低声道。
　　“李太医，皇上就在里面。”
　　无意识的摸着药箱的提带，李沉微微缓了口气，此行的凶险他再清楚不过，但事已至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全力一试。

　　微微点头示意过后，婢女便上前推开了门。

　　李沉正要迈入殿中，一股暖流便扑面而来，抬头的瞬间眼前蒙了一层雾气，待雾气渐渐散开，眼前的景象却叫他生生的怔住。

　　只见那金碧辉煌大殿正前的长案边，闭着眼满脸是血的皇帝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伏在那儿，一袭金边黑袍下的白色衣襟与衣袖皆是血迹斑斑，周身散发的戾气就像狮子愤怒的低吼，警告着人靠近的代价。

　　李沉本以为，拒不会医，想必受伤的也并不严重，只是皇太后小题大做，谁曾想，皇帝受伤的地方竟是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李沉急忙迈入殿中，将肩挎的药箱摆在一旁跪了下来，他正要说明奉太后之命前来问诊的事。殿前的人听到了动静，已然发话：“再往前一步你就是死人。”

　　跪在地上的李沉半晌无语，进是没命，退是八十板子，孰轻孰重，如何避重就轻似乎十分清楚。
　　李沉早已做好替父挡下一难的打算，心想不如就此退下吧……可突然，李沉又神使鬼差抬眼看了看殿前满身血污的华服皇帝。
　　若回去，自己必然活罪难逃，太后也未必会饶过父亲，更何况……

　　这样多的血，只怕眼前这人耽搁了诊治，一生都再也不能恢复视觉了。

　　这样一想，李沉忽然觉得，其实眼前这位皇帝的处境与自己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

　　“皇上，臣奉太后之命来为您诊治伤处，如若无法诊治，微臣回去不好交代，必受责罚。臣斗胆，请皇上让微臣上前诊治。”

　　李沉磕头，说完也不等回复，便拎起身旁的药箱朝殿前直直走去，直到离皇帝不到几尺才停下脚步，顾自的将药箱放在案前打了开。

　　皇帝微微侧头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似乎察觉李沉已站在跟前，他紧着眉头，从牙缝中挤出恶狠狠的话来。
　　“你左手碰朕，朕便砍了你的左手，你右手碰朕，朕便砍了你的右手。”

　　言辞犀利认真，十分渗人。

　　李沉思忖了片刻，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无畏的笑了笑，一面从药箱中取出白布，一面回道：“微臣此刻摆在皇上面前的手，是左手还是右手，皇上尚不能分辨。若要砍臣的手，便等皇上何时能睁开双眼，再细细作打算吧。”

　　“……”

　　见皇帝不再出声，李沉将白布缠在手上，尝试伸手扶正了他的脸，指尖的触感是有些意外的柔软。皇帝紧闭双眼，紧抿着嘴默不作声，但没有拒绝。

　　见状，皇帝身侧的总管太监几乎喜极而泣。

　　指使总管太监去打了盆热水，李沉撩起皇帝紧贴在额前的刘海，手中的微湿的白布轻轻拭了他脸上的血污。擦净了他的脸，李沉才看见了皇帝眼距间的一道血痕。

　　李沉皱起眉来，方才宫中抓刺客闹的沸沸扬扬，这门堵着那门不让入，都远远没有这伤口来的直观，他一向如此，只需看着伤处患处，便觉得痛在身上。因此手上的动作放的更轻柔，李沉小心的掀开皇上眼帘检查他的瞳孔。

　　经过细细检查，发现只有左瞳受了不深的剑伤，及时做好止血便应该不会影响今后的视力。李沉松了口气，正转身回到药箱前翻找纱布，忽然听见背后一直沉默的皇帝冷不丁开口。

　　“太医，朕记得你。”

　　“……”李沉有些吃惊，手中的动作都一顿，愣愣的回过头去。

　　什么意思，他是记着自己了，以后要自己命，还是曾经见过，他记得自己？李沉自进太医院，六年来，都只给宫女太监及后宫先帝遗孀问过诊，想来想去不曾面圣。那想来，这睚眦必报的小皇帝是记着自己今日的冒犯，往日要报复自己了。

　　日后的事日后再算吧，当下诊治最要紧……李沉暗暗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来翻找着需要的伤药与工具。

　　上过伤药后李沉便以棉片垫着皇帝的双眼，在太监总管的帮忙下，李沉将纱布一圈圈缠上。缠好了纱布，他以针线小心的固定，做完最后一步，李沉才退了几步，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回头简单收拾了药箱后，便跪安告退。

　　皇帝仍紧抿着嘴，正坐殿前，李沉跪了一会儿，便当皇上是默许，抱着药箱匆匆出了寝殿。

　　一回到太医院，皇太后听闻皇上伤处已包扎，大悦，飞也似地去了皇帝寝殿，什么赏罚都抛在了脑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医院提点李臣顷像经历了死别一般抱着归来的儿子流泪，太医们一众把免了三十杖捡回一命的胡太医抬入房里，李沉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臀部的官服血痕道道，不堪入目。

　　这还只是触怒皇太后，今日自己冒犯了皇上，不知到时要受何责罚，一想起，李沉便觉得心底发凉……但愿……皇上伤好后忙于朝政，就把这笔账忘了。

　　太医院还没平静一会儿，皇太后又摆驾回来了，李沉看她神色仍是离去时的欣喜，便知没有大事。

　　“李太医。”

　　跪在地上的李沉起身出列一步，跪在太后的跟前：“臣在。”

　　果然，太后眉目带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太医李沉，卓逸不群，诊治有功，官升一等，且赏俸薪半年。”

　　李沉以额贴地，大声道：“谢太后！”

　　皇太后一脸亲和，却忽然话锋一转：“其实，哀家还有一事有求于李太医。”
　　李沉心中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却只能诚惶诚恐回道：“太后言重了。”

　　“李太医交代楚总管，皇上伤处要二日换药，一日两贴口服伤药，只需七日便可恢复。”
　　“这七日，皇上必要有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陪护，哀家想来想去，只有李卿家最合哀家心意。除了卿家哀家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

　　只问诊一次，自己的双手已经记在皇上的账上了，陪护七日……李沉额前涔涔的冒汗，觉得自己还是一头撞死在太医院来的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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