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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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串……”一个与平时的嘻乐不符的，成熟却带着浓郁伤怀的男声随着院子里落下的樱花一同响起，“我……我想回家了……”白色短发，身着蓝色条纹白色衬底衣服的男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蓬乱的银色卷发，语气郁郁地说。
“银时……”一边叼着烟卷紧皱眉头的男子向他走去，身上是沾满血迹的真选组队服。土方十四郎跪在银时身边，用手指触摸他的额头，热得惊心。“银时，我……我先给你找条冷毛巾来。”他急急忙忙的从和室里跑了出去。
被称为银时的男人没有动静，连表情也不见松动。当土方关上和室大门的一瞬间，他努力憋住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从仰面的角度上，顺着冰冷的眼角流入因高烧而发烫的双耳，感到一股洞彻心扉的热的湿润。
江户年间，天人入侵，因幕府的妥协政策而使政府中枢为天人控制，一道“禁刀令”的颁布令所有热血救国的武士丢盔卸甲，而仍存的救国团体——也称之为激进的反动派——攘夷志士也已经在三年前本宅一场不知缘由的大火中死伤了大部分，首领桂小太郎至今生死未卜。一个月前，天人再次大举入侵江户，全国掀起一场历时一个月的斗争事件。刚开始是幕府的军队真选组受新上任的天皇指令抵死对抗外敌，在一次武器争霸中，真选组局长近藤不幸殒命，后来不知为何竟演变成了“民非民，兵非兵”的全国戒严。
每时每刻都有死伤，江户成为一座屠城，大片的尸体倒下去时手指往往还有活动迹象，可是睁着眼睛的人却已没了呼吸。
银时只记得那天，他带着新八和神乐一起逃出了几十里地，身心俱疲，躲在街角的一个垃圾箱里，仿佛连思维都慢了半拍。新八和他说，银桑，我好困。银时说，你千万不能睡，我给你讲个冷笑话。然后他一边打呵欠，一边讲起了“面条走在路上，走着走着，脚就软了”的故事。而灾难就是这时来的。一道强烈的激光从他们前方横扫过来，银时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随后他抓住另两人的手一脚踹开已经成不了他们庇护所的垃圾箱飞跑了出去。
银时从未感觉到，他离死亡这么近过。身后乱七八糟的怪物在200米范围内将一切活动生物全部劈碎，银时不得不和他保持超过250米的距离，才能确保被他拉着的像家人般的同伴不受伤害。他一直奔跑，脚趾从磨破的草鞋中露出来，碰到尚还温热的地上尸体的皮肤就起了一阵战栗。他被绊倒，又再次咬住牙齿站起来，与身后的天人进行着恐怖的角逐。那把“洞爷湖”在风中摇摇欲坠，刻下簌簌的划痕，可他此刻已没有手来握住它，以那武士的身份。
前方有座低矮的土墙，主角定律里讲，车到山前必有路。银时心想，只要穿过去了，说不定还有路呢？于是他拼尽全力飞跃过去——最后的一线生望——可墙体后还是潮湿平整的沙地，想象中的陡坡并未出现，银时从在空中看见这种情形开始，就真真正正的绝望了。
昔时白武士，扬名尽国安。今日非旧人，莫相问知还。
那时传唱的歌谣，他大大咧咧的嘲笑作词人肤浅，可他现在知道，是回不去了。
银时坐了下来，他累了，跑不动了。桂的失踪已经给了他一次沉重的打击，辰马当卧底被人发现而枪决，也是他认为的天方夜谭。他那么那么在乎的两个男人，分别在流失的时光里殒身不恤，只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在江户乱世间用举手投足的不在意掩饰内心的寂寞和澎湃的记忆。“假发，辰马，咱们是不是真的变成大叔，打不了仗了？”他自顾自的笑，大张开双腿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的新八和神乐的手没有松开。
那怪物终于找过来了，他看着它一步步走近，挥起钢制的钳，仿佛立即就要割裂他的脖颈，他甚至感觉到了气流穿透他眼睛而发出的巨响。于是，他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仿佛漏掉了什么，只记得那时天空都是得意的蓝色，只记得一开始，一路走来，拼着年轻，驱使着热血，把后背留给可以相信的朋友。箭阵里杀出重围，蔑视群雄，何其风光。他那时只穿白色的衣服，因为可以拉风的耍帅，于是鲜血仿佛更加触目惊心。一次，他和桂被几万人马紧紧围住，他当时只认为背水一战在所难免，也许生死就会在那一天做出了断，于是他在人群中狠狠的吻上了桂的唇，随后舞动刀剑像修罗般杀人。他忘了自己，忘了战场，忘记了国恨家仇，只记得那个黑色长发的男子惊讶的眼随即慢慢浮现出惊喜的笑意。没有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曾经呼面而来的死亡气息现在终于感觉到了，并从心里生出难以言明的恐惧感。
可是，那攻击仿佛凭空消散了。银时睁开眼，土方十四郎那瞬间高大起来的背影在那一刻永远在他心里站了风景，刚刚呼啸而来的静寂凭风在耳边消失，战场的血腥味又从待久了的和平里站立了起来。
“白痴啊你！”土方一边用刀抵挡着巨钳，一边努力转回头来看着银时，这个男人认真起来有种坦率的魅力，就像曾经那般的银时一样，永远给人一个可以追随仰慕的背影。
银时动了动手指，握住了身边的木刀。他一瞬间消散的记忆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脑海中，硬是带着贯穿肠胃的腥气，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出来。他记起来了，那次攻击来袭时，神乐用伞挡住了他的胸口，而新八扑在他的身前。那两人，无一幸免，而他自己，苟且的活下来了。他回头看去，身后已经没有身穿红色的中国少女，没有灰衣蓝裤的眼睛少年，他握住的，只是两只被生生割断的手。现在已经冰冷了，皮肤上有着纤小的皱纹。他的两个伙伴，两个最最珍惜的家人，和千万个鲜活的生命一样，或欢乐过或悲伤过，最后留在了江户不再纯净的天空下，不再繁华的土地上。
他曾经把他们握的是那么紧。那么紧。
“啊——”银时大吼一声，趁土方精疲力竭被怪物一下子扫到地上奄奄喘息时，一跃而起，用木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
木制风铃在这片难得的春（河蟹）意里轻轻响了几下，樱花飘落，万籁俱寂，这是一个温柔的春天。
有拉门滑动的声音，银时胡乱的抹了抹眼睛，晃悠着爬了起来。
土方手里拿着冷毛巾进来了。“银时……”他轻轻喊他的名字，看见他的动作，急忙将他扶稳，听见那人小小的哼了一声后，语气又放轻下来。“银时，先敷一下吧，外面太乱了，我找不到冰……”随后，他注意到那人微红的眼眶。
“银时？哭了么……”他将他的头放在枕头上，从空中俯视着这张干净又棱角分明的脸，不由自主的用手摸上了他发烫的颊。躺着的人一阵小小的震颤。土方心一疼，身子覆上去，抱住了他。“笨蛋……别哭啊……真难看”他口不对心的说着，心里有个缺口被悄悄地打破了。自从冲田总悟战死之后，他总是用冷酷伪装自己，夜以继日的杀敌，仿佛那能麻痹一切。可是而今又见故人，那昔日的悲伤仿佛扩大了，一起向柔弱的心脏袭击而来。
“多串……我想家了”银时察觉到了那怀抱的真诚，卸下了强装的假面。他微微倾起身，对他说。
一时间，流光偷换，土方盯紧眼前人疲惫不复自负的脸。那些曾经，那些过往，那些仗剑煮酒伸张正义的高喊，那些插科打诨无所顾忌的青春，那些毫无遮掩直来直去的话语，还有那些微微触碰时无法抑制的心跳。也许……
“银时，我……我想成为你的家，可以么？”吸烟的男子不吸烟时眉眼间有着精致的温柔。是。没错。他终于确定了，他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见过他风流得意，唯恐天下不乱的骄傲，又怎么忍心让他落魄潦倒在破败不堪的世间？他想，由我来给他幸福吧。
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汹涌的流下来了。银时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他的衣领上有蛋黄酱浓腻的气息，那样的热烈，那样难以名状的……幸福。银时轻轻地将唇贴在土方的耳畔，温柔的吐露着他一直想说的话：“十四，我们回家吧……”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边。
这个怀抱，是多么多么的温暖。
……
窗外春光流落，这一个战乱季节的春天，终于来临。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年花开又一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春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