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Makiko

7、第七章

　　高考分数揭晓。虽然不及当初保送学校的那种一流规格，苏晓淳好歹挤入了一类大学。跟母亲的关系也渐渐不再僵化，甚至在送苏晓淳上火车时，母亲很难过地落泪了。

　　因为那次毒打，苏晓淳的身上落下了永久的病根。一条腿经常无端酸痛，长时间运动过后会连走路都困难，体育课上的一千米基本跟自己无缘了。连一开始的军训，都是在教官的关怀之下草草结束的。

　　因为这些，苏晓淳的性格比之前更加孤僻了。除了那些安排很少的课程，苏晓淳几乎都是在寝室或图书馆里度过的。朋友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苏晓淳一概不参加。以至于在大多数朋友都交了女友之后，开始有人开玩笑质疑苏晓淳的性取向了。

　　苏晓淳偶尔会做梦。在梦中，一直有一个看不清的人影走得飞快，苏晓淳想上前去追赶，可是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让人泄气的距离。苏晓淳伸出手去抓，手指轻轻拂过那人的发丝，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苏晓淳以为自己会忘记的。那段充满了痛苦和尴尬的过去，连同着身体上治愈不了的伤，仿佛一只缠人的恶魔，始终围绕在耳边，诉说着自己不堪回顾的爱恋。他错了吗？他只是喜欢着曾少阳，单纯地喜欢着曾少阳，像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可是这却让曾少阳觉得恶心。哪怕他能感受到自己在曾少阳心中的重要性，却不是爱情。从来就不是爱情。

　　年末的圣诞晚会，半数以上的学生齐聚在学校的大礼堂，观赏舞台表演。其中不乏精心打扮的各种漂亮女生，在难得的日子里邂逅到难得的钟情，是他们心中默默打好的小算盘。有盼望被狩猎的女生，自然就有狩猎多时的男生。苏晓淳跟着寝室的大部队，晕晕乎乎地走出礼堂，进入一家时尚的酒吧包厢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名为“联谊”的巨大陷阱之中了。

　　苏晓淳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即使以前在父亲飞黄腾达的时候，苏晓淳也总是一个人躲在相对安静的落地窗阳台之外，偶尔有面色红润的男女来此缠绵，苏晓淳只好低着头让开。

　　此刻，苏晓淳面前放着一杯没动多少的橙汁，缩在灯光灰暗的沙发角落里发呆。有几个女生试探着来搭讪，在发现苏晓淳的木讷之后都失望地走开了。转而进攻苏晓淳对面的那个男生。

　　同样坐在角落里，同样不喝酒。对面的男生在应对女生纠缠时明显熟练得多。丝毫不嫌臃肿的暗格羽绒服，脖子上的白色围巾越发衬得整张脸精致小巧，细长的双腿被质地良好的牛仔裤包裹着，脚上是一双棕色的复古皮靴。他微笑着，跟女生们很有礼貌地交谈，说话时视线偶尔停留在苏晓淳的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友好。

　　苏晓淳拿起杯子大口吸了下橙汁，因为过分紧张而呛个不停。

　　灯光全部聚集到了液晶显示屏前，同寝室的一个男生抓着麦克风，十分豪迈地唱起歌来。所有人围着他拍手叫好，搭讪聊天暂时告一段落。苏晓淳放下被自己吸光的空杯子，感觉身侧的沙发瞬间陷了下去。他慌忙看过去，男生已经十分自然地坐下来了。

　　“玩得开心吗？”男生的双眼看着前方喧闹的人群，发问却明显是对着苏晓淳一个人的。“……还好。”苏晓淳拘谨地一笑，“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我也是。”男生突然扭过头来，苏晓淳没有料到会跟他直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了一个角度。

　　“我叫安泽。”男生带着笑意伸出手，似乎要跟苏晓淳握手。苏晓淳愣了几秒，这才伸出手来，被安泽热情地捏在手掌里：“我叫……苏晓淳。”

　　“你的手好凉啊。很冷吗？”安泽好奇地搓揉着苏晓淳的手背，因为窘迫，苏晓淳费力地挣脱了出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安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交个朋友吧。”

　　“诶？”

　　“因为我感觉，整个包厢里，就你跟我气场最合。”

　　“……”

　　“我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安泽皱了皱眉头，“会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

　　“但是你刚才……”苏晓淳想起安泽应对女生时的自如，不禁有些怀疑。

　　“那是硬装出来的啦。”安泽摆了摆手，“不这么做，女生们多下不了台。估计你也跟我一样，是被哥们儿硬拉过来的吧。”

　　“啊。嗯。”

　　“一看你就是跟我一个世界的人。”安泽凑近过来笑了笑，“不过偶尔也放松一下比较好。神经绷太紧了多难受。”

　　“……是啊。”苏晓淳无奈地咧嘴笑了笑，安泽盯着他看了一阵儿，这才端起苏晓淳的空杯子，“我去给你再要一杯。”

　　“……”

　　联谊的结果，苏晓淳结交了安泽。两人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临走时，安泽还很客气地将自己的手套递给了苏晓淳：“本来是出来找女朋友的，结果找了个男朋友。”安泽很自然地打着趣，却让苏晓淳臊得脸通红，“以后有空常联系哦！”安泽拍了拍苏晓淳的脑袋，两人在学生公寓门口分别。

　　一个热情和善的好人。这是苏晓淳对安泽的第一印象。

　　临近期末，在食堂吃饭的人数明显少了下来。苏晓淳依旧走向固定的窗口，心里有些庆幸还好队伍不算很长。心里有些在意之前母亲打来催自己回家的电话，不知不觉排到苏晓淳时，已经很熟悉的食堂大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一旁空空的菜盘：“最后一点脆骨锅巴被刚才那个学生打完了。要不你换一个菜吧。”

　　大概是听到了大妈的声音，之前的高大男生闻言疑惑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苏晓淳的目光。

　　“安泽！？”

　　“苏晓淳！？”

　　不假思索地把自己手中的餐盘递给苏晓淳，安泽重新要了一份。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苏晓淳还有些不自在：“你点的菜，还是你吃吧。”

　　“你不是喜欢吗？你吃。”安泽头也不抬地对着自己面前的餐盘狼吞虎咽起来，“其实今天只是想要换个口味才点的脆骨锅巴，没想到刚好你也喜欢。”

　　“……谢谢你。”苏晓淳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在安泽的热情面前，苏晓淳总是找不到理由拒绝。

　　“想谢我的话，答应我一个条件。”安泽抬起脑袋，眉毛挑了挑，故作神秘地问道，“你最近有什么活动没有？”

　　“没有。”

　　“等到期末考试完了，我们去泡温泉吧。”

　　“诶？”

　　“我一个哥们儿弄了几张打折券，我算了算，刚好缺一个人。”安泽放下筷子，“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要下雪了，用来泡温泉真是太适合了。”

　　“但是……”

　　“泳裤我都帮你准备好了。”安泽坏笑着托着下巴，“他们那里的泳裤质量不好，还卖得死贵。”

　　“是当天来回吗？”

　　“最好是留宿吧。”安泽眨着眼睛，“晚上还会放烟火，还有免费啤酒喝。你放心啦，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你是着急着要回家过寒假吗？”

　　“嗯。”

　　“那我让他们调整下时间好了。”安泽把苏晓淳的餐盘叠放在自己的上面，端着一起放到了食堂门口的回收车。

　　“啊，对了。”安泽重新折了回来，“忘了买酸奶。我啊，如果饭后不喝酸奶会很难受的。”

　　“我去买吧。”苏晓淳自告奋勇地掏出了饭卡，“谢谢你的脆骨锅巴。”

　　“你笑什么？”安泽奇怪的看着满含笑意的苏晓淳，“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啊。”苏晓淳拿过两瓶酸奶，一瓶递了过去，一瓶留在手上，“安泽。”

　　“嗯？”

　　“你跟我……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