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撒旦的救赎》庸夫

15、友谊

　　那天晚上，导演开了瓶红酒等着安娜的。自酌自饮能令他的精神放松，从烦扰中解脱出来。他想如果可能的话，他会买一幢英国庄园，再邀安娜过来。虽然他们从未深入接触过，但导演深信安娜醉心于那种繁复精巧却又衰败的东西。这是他浪漫的文人气质所感知到的。
　　安娜一如她答应的那样准时到达，刚刚好，既不提前，也没迟到。这是她的处世哲学：一切处于尽在掌握的刚刚好。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导演就意识到那时的安娜听到了，也看到了。对面的女人穿着最为普通的衣服，看得出是随便拿的一件，丝毫未经过“要穿什么？”这样的考虑。女人脸上有笑容，但不明显，如果不仔细甚至会误以为是自己图添的想象。
　　导演颓败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想他要失去了一个与安娜相互交通的绝好的机会。他知道这辈子他也绝没可能在与安娜产生交集。那时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从哪里涌来的如此巨大的感伤，甚至把即将任人宰割的愤怒都一股脑地冲走。
　　“说吧，你要加什么戏。”与其说是说出来的，倒不如像是从导演嘴里一口一口地吐出来的，这只有病入膏肓准备等死的人才有的说话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人连忙摆着手，生怕导演误会似的。导演迟疑地侧过头，专注着盯着安娜的脸庞，企图找到她嘲讽自己的证据。
　　感受到导演的怀疑似的，安娜冲他微微一笑，证明着自己的诚意。尽管这一笑，是在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的脸上，却仍然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导演愣住了，想说的话哽咽在喉头不得而出。
　　此时安娜开口了。她说的话入情入理，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谦恭，很适合一个年轻演员在向导演这样显赫的人物说话时应有的礼貌。
　　“我只是想拿给您一样东西，表示你我之间的友谊。”
　　导演得到一个牛皮纸袋，理所当然里面装着他当时欢愉的把柄。看到母带的那刻导演一直悬着心脏瞬间回落到了胸腔，不过他神色中依然流露出迟疑，像是生怕上当。“你当真要给我？”
　　“接受了纸袋，便是接受了我的友谊。我绝不会欺骗已经接受为我朋友的人。”说罢，安娜笑眯眯地瞅着导演。在当时，安娜自己并不理解那种笑眯眯的效果。正是因为没有威胁之意，所以才真正令人不寒而栗。其实这种表情最多地出现在周燕回脸上，安娜只不过和他呆的时间长了，不自觉地受了影响，最自然地反应了出来。周燕回的这种笑眯眯，像是随便和你开了个玩笑。但是，出现这种笑眯眯时，通常都是遇到了生死攸关的问题。考虑到他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而突然一下揭开面纱，露出自己内在本质，才令人生畏。
　　导演不吭声了。他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他已经给吓慌了。不是因为安娜的言辞有多震撼，而是惧怕安娜本身。她在他的眼前明显在变，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在变，由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危险魔力的人，而包裹在她周身的那层无名小卒的保护色正在脱落。现在她要跨上他的命运之途了。
　　导演再也不问那个“你要我做什么”的愚蠢的问题了。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朋友来说，有声的回报只会显得卑劣和掉价。他现在要给安娜加两场戏，不是一场，而是两场。一场chet的告别演唱会，一场是chet与安宁的吻戏。